毛晓沪
釉质鉴定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陶瓷也是如此,“胎是骨,釉是衣”。陶瓷表面通常施有一层或两层与玻璃相似的釉,使产品美观而实用,并能提高器物的强度与表面硬度以及抗化学腐蚀的能力。自瓷器诞生之日起,釉就不离其左右。对釉的鉴定也是古陶瓷鉴定的重要内容。它大致包括对釉料性质和施釉方法两个方面的鉴定。
釉料主要由基料、色剂、熔剂和辅料四种化学物质组成。
基料,顾名思义就是形成釉的基础材料。基料中首先要有的化学物质就是硅,二氧化硅(SiO)在熔融状态下可以形成无色透明的均质体——玻璃。在绝大多数釉的组成中,SiO,的含量占50%以上。它在釉中能与很多氧化物化合,特别是与盐类更易化合,形成复杂的硅酸盐。三氧化二铝(AiO)也是基料中的重要成分,一般采用分散性较大的粘土或高岭土。它在釉料中主要起固熔剂的作用,调节釉的熔融温度和高温粘度,增大釉面硬度和抗化学侵蚀能力,增强色剂的稳定性。
绝大部分釉都具有颜色,即便是白釉和透明釉也多少会有一点颜色,如淡青色、牙白色等等。真正无色透明的纯玻璃釉在古陶瓷中是不存在的。釉的颜色是由其中所含的色剂决定的。明代以前的黑釉、青釉、黄釉、酱釉(紫釉)和茶叶末等都是以氧化铁为色剂,只是所含铁元素比例和烧成环境各不相同而已。绿釉、红釉是以氧化铜为色剂。蓝色是以氧化钴为色剂。清代还从欧洲引进了金红(胭脂红)、锑黄(鸡油黄)等色剂。民国以后又陆续引进和发明了铬绿、锰红、矾锆蓝、铬锡紫等新型色剂。
熔剂,又叫助熔剂。石英的熔点是1750℃,当代瓷窑的最高烧成温度也不过1350℃,比石英的熔点还要低400℃。古代瓷器的烧成温度一般在1150-1300℃之间。要想使石英在比较低的温度下熔化成玻璃就必须加入熔剂。俗话说“无灰不成釉”,最原始的釉就是用草木灰做熔剂,其中含有大量的钾、钠、钙、磷等化学元素,它们都可以起到降低瓷土中石英熔点的作用。
辅料,虽然在某些釉料中只起辅助作用,但也不可小视,它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比如,玉米秆灰就是传统“茶叶末”釉中的重要辅料,可以促进釉中铁结晶的形成。牛骨灰中含有大量磷酸钙,为重要乳浊剂,是传统钧窑釉的重要辅料。窑汗,石灰窑内壁上的熔融结合物,其中含有钙、镁、钾、铁等氧化物,是传统宜钧花釉的辅助原料,是花釉中斑斑点点的形成剂之一。
人们通常根据釉料的原料组成、制作方法、烧成温度以及外观特征对其进行不同的分类:
根据配料组分不同,可分为灰釉、石灰釉、长石釉、铅一硼釉等。
根据制作方法的不同,可分为生料釉、熔块釉、挥发釉。
根据外观特征不同,可分为透明釉、乳浊釉、颜色釉、结晶釉、纹片釉、无光釉等。
根据烧成温度,可分为高温釉和低温釉。
上述四种分类方法,都不能明确反映中国古瓷制釉历史的发展脉络,也不能充分表述当代古陶瓷釉质鉴定的基本思路。某些中国学者在学习西方科学技术的同时,也自觉不自觉地把他们的研究方法全盘照搬到中国古陶瓷研究中来,甚至把釉料简单分成石灰釉和石灰碱釉两大类。在他们的眼里,中国古代瓷釉只有两种,把含钙量在10%以上的釉统统称作石灰釉,把含钙量在10%以下的釉称作石灰碱釉。这样一来,简单是简单了,但也使许多人误以为,石灰釉必定是以石灰制釉,石灰碱釉就是用长石制釉。殊不知二氧化钙含量高的釉,未必都是以石灰制釉。松木的含钙量近40%,用松木制成的灰釉含钙量至少在10%以上。用长石制釉也是在有了近现代机械加工设备以后才出现的,由于古人没有大规模粉碎加工坚硬石头的能力,所以不直接用长石配釉。更可悲的是常见的釉质检测报告都是这样写的:“某某器物与某某窑某某瓷的釉质成分基本相同”,简直令人一头雾水,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却不说。有些传统鉴定专家也认为,古陶瓷的釉质鉴定只能靠眼力,不能靠科学,科学分析无法断代,理由是即便是同一时代、同一窑口、同一品种的瓷片之间,化学成分也不会完全一样。
事实果真如此吗?笔者的回答是否定的。元素分析法和釉质老化检测法是当代古陶瓷釉质鉴定最科学的鉴定方法。要想掌握它,需要懂得中国古陶瓷工艺发展史中釉料发展的历史变化过程。根据中国古瓷制釉工艺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笔者把它们分为灰釉、土釉、多元釉、化工釉和长石釉五个发展阶段。灰釉
灰釉是用草木灰做熔剂配置的釉料。它是最古老的瓷釉品种,也是制釉工艺发展的第一阶段。自商代原始青瓷出现,人们就开始用草木灰制釉。早期灰釉产品之所以都是青瓷,就是采用了胎釉同源的制釉方法,所用瓷土中含有1%-3%左右的二氧化铁,瓷土又是灰釉的基料,由于存在二氧化铁,用还原焰烧呈青色,用氧化焰烧呈黄色,所以原始青瓷多呈青黄色。
草木灰的品种有很多,性质也各异。同为草木灰,化学组成相去甚远。以SiO,(二氧化硅)含量为例,最低者是白杨灰,只有1.61%;最高者是稻壳灰,有94.36%,是前者的58倍。而稻壳灰的钾、钠、钙、磷含量总和只有2.39%,不能作为熔剂使用。龙泉窑的工匠把它加在青釉中,用来提高硅含量,避免了直接使用矿物石英的加工难度,起到增强釉面光亮度的效果。景德镇的工匠又利用它的耐火度,掺入料渣制作成垫饼,防止器物在烧制过程中与窑具粘连。
实验证明,原始青釉的化学成分十分复杂,没有统一的标准,有含硅高含铝低的,有含铁低含钙多的,还有含钙少含钾多者等等。由此可见,除各地瓷土成分不同外,所用草木灰的不确定性也是重要原因。由于烧制原始青瓷的植物燃料是多样的,所以添加在釉料中的草木灰往往也不是单一植物灰。再加上西汉以前的原始青釉用灰未经陈腐处理,只是简单淘洗后就直接使用,与瓷土的融合性较差,多存在分离现象,致使釉面平整度较低,且有明显橘皮现象。东汉以后,随着制釉技术的不断提高,人们开始注意到各种草木灰的不同性能,有意选择那些单一植物烧成的草木灰配釉,如松木灰、桑树灰、竹灰等等。与此同时,人们也逐步懂得了陈腐处理在制釉中的重要作用,它可以将草木灰中的碱性物质事先溶解于水中,从而大大提高了釉料的悬浮性和釉面平整度。
每到深秋,北京街边的杨树下就会落满枯叶。笔者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把它们收集起来烧成灰,经陈腐、淘洗后制成釉,不添加其他任何材料,竟然烧出了非常美丽的窑变乳浊釉。由此得到启发,草木灰本身就是非常好的天然釉料。过去笔者试烧唐代鲁山窑花釉,尝试了许多花釉配方都不成功,经过上述实验,茅塞顿开,直接把松树灰调成糊状涂在黑釉上,结果一举成功。笔者又根据这一经验,采用桑叶和桑木灰陆续烧出仿宋代吉州窑木叶盏、玳瑁盏和剪纸花碗。玳瑁盏和剪纸花碗的面釉都是用桑木灰制作的,不需要添加其他任何辅料。中国古代陶瓷工艺,就像面纱下面的姑娘,当你不了解她的时候,会感到无限的神秘,一旦将面纱揭去,又是如此的简单和明了。(连载十七)
(责任编辑:李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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