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要比才美 椅子2.
李心宇
在去年清华大学建校105周年之际，新落成的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也正式向公众开放。自去年9月始，开馆首展的7大板块、11个展览中，家具类藏品尤其是“随方制象”厅中的50余件明式黄花梨家具颇为引人注目，展厅布置也别具匠心、风格前卫。
| 另类空间 |
走进整个家具展厅，首先是被它不饰繁华、只求明洁的白色背景所征服。因为与其他博物馆常采用灰色调的展厅布置相比，色彩明丽的黄花梨家具在干净白色底的衬托下更显清新明丽。
再仔细品味家具的摆放，把同类型家具摆放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更有利于参观者分辨同类家具之间的优异差别，耐人寻味。比如不同造型的玫瑰椅、条案、炕桌等的排列，非常容易让参观者从局部观察出家具的制作工艺、造型设计等方面的差异。
而在同类家具进行对比的几条展线上，布展者还设置了几间像中国厅堂一样的陈设空间，又全方位体现着明式家具相互间的呼应协调之美。比如中堂家具中长长的条案与方桌、圈椅之间的方圆映衬，再如亭亭玉立的高纵面条柜与低矮香几、桌櫈之间的纵横开阖之美，再加上古董书画的点缀，中国古典家具陈设的端庄典雅、简约秀美的风格即扑面而来。
尤令笔者印象深刻的是，展厅中炕桌一线的陈列。为体现炕桌和房屋之间的呼应关系，炕桌一线上别出心裁地设置了三个独特的门状装饰，既模拟出房屋的空间结构，又界定了小型的室内空间尺度，让低矮的炕桌在空旷的大厅中与人拉近距离，更显亲切。而更令人心动的是，三个象征中国建筑结构的白色门状装置被用来布置灯光，使得炕桌在柔和的灯光照射下更加赏心悦目，既让参观者享受了美妙的视觉观感，又体现着布展的科学性。
其实，在近年兴起的中国古典家具展上，为表现中国元素、发挥传统文化的魅力，许多布展者常会使用一些苏州园林式的窗格来营造展览环境，企图再现明清家具在古代家居生活中的场景。但此种布置方法往往喧宾夺主，影响参观者对家具本身的关注。由此来看，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家具展厅的家具展陈设计则能更好地把参观者的注意力集中在观察、赏析家具上。
在50余件黄花梨家具中，另一大亮点还在于一个金黄色的小铜炉—一张造型纤细婉约的条案上陈设着一个金闪闪的铜炉，铜炉中插着一炷高纵的线香，使小条案看起来更加清秀飘逸。
上述布置若不仔细揣摩，是很容易被参观者忽略的。因为小条案个头窄小，而小铜炉也隽秀玲珑，再加上细细的线香，三个“小”凑到一处，自然难免不为观者驻足，但正因这三“小”恰到好处地把明式家具的极简风格映衬得淋漓尽致，还充分弥补了小條案的单薄—这一金色的亮点牵引着参观者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小条案，可谓“点睛之笔”。
沉下心来，仔细参观各种榫卯模型陈列、各种木材样板及学名俗名的标识，再领略书画及文玩的穿插点缀，明式黄花梨家具的艺术之美、文化之深厚得到了较为全面地展示，更让参观者深入其中、融入生活，而不是被珍贵的古董家具拒之千里之外。
从一进门处的玫瑰椅开始，参观者的思绪就被牵绊在这些雅器上、咂摸其中的味道。若忽然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几扇架子床残件，其中一件的纹饰似狗，令笔者心中不禁浮起王安石“黄犬花心卧”的诗句。如此有趣的纹饰让人浮想联翩，思绪自然可从之前的高度集中一下子放松起来。
移步换景，一件挨着一件的家具又像一场选美大赛，每件家具不仅比例协调、选材合理，又各具特色、工艺有别—它们鲜明的对比自然会让参观者的古典家具鉴赏水平有所提升。
| 三对玫瑰椅 |
就拿展厅入口处的三对黄花梨玫瑰椅来说，笔者的感受就极为丰富。
壸门靠背玫瑰椅 简素灵空
此椅四条腿均一木连作，前腿与扶手、后腿与搭脑相交处皆为烟袋锅榫，为玫瑰椅的典型做法。靠背的壸门造型与座面下的相呼应，使上下看起来自成一体。扶手下安装的券口牙板落在设有矮老的细枨上，稳定而灵空。略显不足的是，侧面壸门采用了入清以后垂堂肚的制作方法，与正面壸门不甚协调。
群龙捧寿纹玫瑰椅 富贵雍容
此椅在靠背、扶手及座面下壸门牙板上做了大面积的雕饰，繁缛富贵。四腿一木连作，搭脑及扶手以烟袋锅榫与腿部相交。靠背装板满雕夔龙捧寿纹。扶手券口牙板雕饰夔龙纹并落在横枨上，横枨下设团龙卡子花，给人带来了丰富的审美层次及视觉享受。
整椅雕饰以座面为界，上下略有变化，相互辉映。座面下壸门饰双龙夺珠纹，券口曲线起拐子阳线，转曲有力，与靠背装板的夔龙曲线做“上柔下刚”的对比，凸显一种安定感，体现中国人敬畏自然，遵从天圆地方的道家理念说。
黄花梨草龙纹券口玫瑰椅 静雅端庄
此椅上半部的搭脑、扶手、横枨均采用明式家具罗锅枨“出门即拐弯”的正宗做法。
靠背搭脑券口牙板及扶手券口牙板都装饰草龙纹。四条腿与搭脑及扶手烟袋锅榫相接，椅面上三组精美的壸门牙板均落在以卡子花支撑的细小罗锅枨上。
座面冰盘沿起阳线，椅面下壸门牙板用流畅的卷草纹做装饰，尺寸略宽。两侧壸门牙板无雕饰，却也坚固稳定。椅子通体静雅端庄，具古代士大夫的雅气。
整体而言，近在咫尺的几对玫瑰椅排列在一起，让参观者会明显感觉到它们之间装饰风格的不同和设计水平的优劣。比如群龙捧寿纹玫瑰椅的品位体现出设计者高度的美学素养，时代感极强。对比其他两对椅子，艺术造诣更胜一筹。而草龙纹券口玫瑰椅，虽两侧壸门牙板与正面风格不统一，但体现出一定的书卷气，也算是难得的佳品。反倒是壸门靠背玫瑰椅与另其他两对椅子相比，则逊色了些—两扶手牙板素雅，靠背牙板却浅雕卷草纹，整椅上半部牙板风格相异；下半部正面侧面牙板全部素雅，但尺寸却不统一，两侧牙板不但厚大还采用了入清以来的垂膛肚做法；一把椅子上，牙板形式为三种，颇显凌乱，降低了椅子的艺术性。
| 三张条案 |
同样，摆放在展厅最里面的几张条案也是各有千秋。
黄花梨夹头榫素牙子平头案 做工清爽自然
案面冰盘沿起阳线，夹头榫装牙板，腿间装双枨。此案整体以圆润简素的风格为统一，通体气韵流畅。
平头案是明式家具中案类的典型样式，看似简单，却简约得极度严苛，再增减任何构件都无从下手，最能反映制作者工艺的高超。
黄花梨夹头榫云纹牙头带托泥翘头案
此案腿部两侧镂雕对称云头纹，上加对称小云钩，小云钩上又以曲线孤度与翘头下护头牙板衔接，使案面两翘头翘得更加自然，仿佛云头与翘头一起向着天空飘浮舒展。
腿间挡板镂雕云牌图形，这种上下题材统一又富变幻的镂雕装饰赋予了家具更加灵动飘逸的美感。以上部位均起阳线勾出轮廓，尤其腿部中央并列的两条阳线，俗称“两炷香”，极大地提升了家具向上的“走势”，让家具更显“劲挺”。遗憾的是，足下方型托泥却是清式风格，由此推断，此案有可能制作于清初。
黄花梨龙凤纹翘头案 纹饰生动精美
案面独板装芯，牙板雕凤纹，凤纹式样具典型明代韵味。腿间挡板透雕双龙灵芝纹。龙凤纹上下呼应，十分生动。足下托泥线型浑圆，做工讲究。此案雕工细致，是一件经典的明代家具，极有可能是万历时期的遗物。
整体相较而言，三张条案虽都是明式条案的传世精品，但黄花梨龙凤纹翘头案无论纹饰的精妙还是托泥的浑圆都较其他两案更加上乘。夹头榫素牙子平头案凸显了晚明家具简约灵空的书卷气；夹头榫云纹牙头带托泥翘头案多曲的云头及云牌具有非常强的装饰感，方型托泥是时代变迁给明式家具带来的微妙变化，展现出的是清代社会审美意趣—装饰性大于实用性；黄花梨龙凤纹翘头案皇家气息浓郁，传递出明代晚期兴起的以曲线为主的家具风格。
并列的三个案子给参观者带来三种不同的艺术感受。对比之下极容易分辨清楚，这是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家具展厅给参观者提供的极大学习便利。
当然，整个展厅中可对比的家具还有很多，本文仅以玫瑰椅和条案做赏析。若想观赏其他家具的真妙，不妨亲赴博物馆一探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