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
【摘 要】魂瓶堆塑建筑正脊的起翘形式独特,与相关文述中所经常定义为“庑殿顶”的常见形态有很大区别,而很可能来源于佛塔塔刹底端的平头,潜移默化地影响后世石窟佛塔,成为后来佛塔受花的渊源。
【关键词】堆塑罐 平头 受花 山花蕉叶 佛塔
目前学界有相当部分人认为魂瓶上的堆塑建筑是佛教场所。但其判断依据多是出自如胡人俑、佛像等与佛教有关的事物,鲜从建筑本身出发寻找到有力依据。观察魂瓶屋顶可见其正脊极短,乍看如攒尖顶;吻较粗,所占比例也非常大,整体仿佛被有意地强调。学界普遍将这种形式命名为为庑殿顶,但吻和正脊的搭配多有比例失调、头重脚轻之感,与常见庑殿顶明显不同。类似的形象在众多石窟中也有例可循。本文所议的即是魂瓶特殊屋顶形式。
学界一般认为受花便是由平头衍生而来。在印度式佛塔中,平头承担了连接塔身和塔刹的功能(见图1)。贺云翱前辈认为:“一些魂瓶上出现多层楼阁,……各层或四周塑供养的佛像、僧人和伎乐胡佣,这正是当时佛寺建筑形象和佛寺内僧众活动的写照。不过,这些塔式建筑的顶上迄今都未发现塔刹,这或许与陶瓷制作工艺的限制有关。”[1]认为由于实用的目的和技术水平的限制,塔刹被省略。于是居于中心、地位最重的建筑就演变成了“上有平头的楼阁式佛塔”的形态。
文献中对平头和受花皆有提及。《四库全书》中整理记载:“佛告长者:若为如来造窣堵婆者,应可如前具(应可用砖两重作基,次安塔身,上安覆钵,随意高下。上置平头,……中竖轮竿,次着相轮,其相轮重数,……次安宝瓶。[2])足而作。若为独觉勿安宝瓶,若阿罗汉相轮四重,不还至三。一来应二,预流应一。凡夫善人,但可平头,无有轮盖。”[3]这段话中表明塔的各个部分也有对应的等级身份。按觉悟的程度,佛教众生可分为“十法界”,其中又可细分为“六凡四圣”。前两者皆为“四圣”,乃圣者之悟界。而“凡夫善人”尚属位于六道轮回的凡夫之迷界,只可以置平头而不能置轮盖(相轮),没有相轮,就自然无法“竖轮竿”,长刹自然也是僭越。虽然只有贵族才能负担这种华而不实的明器,但是在佛教体系中,贵族也是真人肉身的凡夫俗子,处于迷失的人法界。故这些贵族欲体现自我的宗教信仰,并借助佛教“轮回”寻求来生的幸福,但囿于觉悟之浅薄只能在平头位置略施装饰,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此种明器无塔刹,相比贺云翱前辈仅依靠“限于陶瓷制作工艺”的理论更有力。
受花的记载相对模糊些。受花又称“请花”或“山花蕉叶”,在古代文献中并无直接记载,古建筑词典中也无信息可循,典籍所见者惟“蕉叶”一词[4]:“《十二因缘经》八种塔并有露盘。佛塔八重,菩萨七重,支佛六重,四果五重,三果四,二果三,初果二,轮王一。凡僧但蕉叶火珠而已。”蕉叶即位于受花的位置。值得注意的是,此中對佛塔各部分等级的描述与上段《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如出一辙,平头对应的是“凡夫善人”,蕉叶对应的是“凡僧”,也就是说,凡人建造佛塔最高只能到平头,之上的重盘相轮至少要达到“轮王”或“预流”的级别。联系到魏晋时期,作为佛教中凡夫的世家大族墓葬中的魂瓶无重盘相轮和长竿的现象,似乎更易以其嫁接平头和受花之间过渡的桥梁,作为佛教低等级佛塔建筑之塔刹的样例,构建起低等级佛塔的演变序列。
据小辈所查,清代钱汝诚的《恭和御制题大宁塔元韵》中也有“蕉叶火珠”之记载:“……岿然一塔兀灵异,窣堵波中幻云气。是谁轮相妙虚空,蕉叶……火珠兹不易。”[5]此诗是诗人伫立塔前感慨国破山河、战火纷飞的萧条。从诗中得知大宁塔不仅有受花,还有相轮,舍利的存在说明还有宝珠(宝瓶),为一高等级佛塔。事实上,后世建造的佛塔也多承载偶像崇拜的功能,多供奉如来、菩萨等,等级自然不会低。另外,清代厉鹗笔下的灵芝寺屡有兴废,多次易名。但此寺也等级很高,曾“修三藏之书,纯一校五云之典”,佛塔同样也是“蕉叶火珠缭绕露盘”[6],非于魂瓶上低等级的佛塔,而具相轮和贯穿的长竿。
古印度桑奇大塔上已有平头,为栅栏围绕的方形座。罗里延唐盖出土的2~3世纪的供养石雕塔的平头已发展为倒置的梯形,为进一步发展成植物形,到后期的受花开辟了道路。需要注意的是,这一部位在覆钵形佛塔之上、相轮之下。覆钵形佛塔在进入中国后楼阁化,魂瓶上表现为中央的楼阁堆塑,而上部的相轮省略,剩下中间的平头随时代而演化。从整理的魂瓶材料中可见,除仍然保留中罐的魂瓶以外,其他有中央堆塑建筑的魂瓶绝大多数都塑有受花。早期受花的捏塑古朴洗练,体量较大,素面无纹。到后期向着精细化的方向发展,有在受花上刻画横纹或竖纹的,有将受花两瓣捏塑成棱条的,还有的将受花的两瓣作为飞鸟的双翅,艺术化为鸟类的造型。后期整体体积变小,但却更加精致了。
从已发现的魂瓶来看,受花形象在孙吴早期,即魂瓶发展早期时已在中央建筑上出现。如南京江宁殷巷出土的孙吴时期的魂瓶(见图2)和南京出土的凤凰三年魂瓶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彼时魂瓶整体上的堆塑甚至还没有完全从五罐过渡到建筑堆塑,然而在细节方面却如此注重,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表象而已。
图3为云岗石窟的几个代表性雕刻,从魂瓶角度来看,魂瓶中央建筑与后后期的佛塔性质极为类似,尤其是2窟和11窟,只不过去掉了顶部易于折断的塔刹,另将难以在内部塑造的佛像塑造在建筑周围,整体雕刻没有那么精细罢了。
需要说明的是,“受花”是个本土概念。5世纪后期,不论是在印度、犍陀罗的佛塔上均未发现,但在我国却出现了。这表明受花并非舶来品,而是佛教艺术汉传的产物。受花的真正出现是在云冈石窟,而云岗石窟风格是犍陀罗造像特征的汉化挪移。这种汉化的过程很可能就是受到魂瓶的影响。平头的汉化,被缩影在魂瓶楼阁塔顶部,也说明了魂瓶的佛教功能。
吴庆洲前辈早已注意过平头与屋脊的联系,不过他提出的“东汉屋脊演变说”认为受花“由中国屋盖脊饰演变而得”[7],是将现实中的建筑与受花相联系。笔者之所以将魂瓶插入这个发展序列之中,是因为也许现实中的佛寺并没有刻意突出平头的现象,而堆塑罐上的屋脊形式是在现实建筑模型化以及工艺水平限制的结合下呈现的“巧合”状态,影响到后来的“受花”。另外,前文中提到早期佛塔、吴晋的魂瓶以及后期的石窟佛塔等,普遍具有平头受花,只是在代表主人等级方面有所差别罢了。魂瓶是凡人所造,带有更多的世俗祈愿之味,因此不能塑造过多的逾矩缛饰,与我们常见的、堂皇富丽的佛塔有所差别和减省罢了。用另一句话来说,四圣可以造佛塔,众生平等,六俗也可造,但形制上要有所区别。■
注释:
[1]贺云翱.中国南方早期佛教艺术初探[J].东南文化,1991,06:27-37.
[2]小乘律典: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18.
[3]丁福保.佛学大辞典 [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4]王敏庆.佛塔受花形制渊源考略—兼谈中国与中、西亚之艺术交流[J].世界宗教研究,2013,05:54-65.
[5]钱汝诚.恭和御制题大宁塔元韵.四库全书,集部集成·诗文总集·清·董诰·皇清文颖续编(武英殿刻本)·卷七十四·诗·七言古诗.
[6]清·厉鄂.东城杂记(粤雅堂丛书)·卷下·灵芝寺.史部集成.史料笔记.
[7]吴庆洲.中国佛塔塔刹形制研究(上)[J].古建园林技术,1994,04:21-28.
参考文献:
(1)王敏庆.佛塔受花形制渊源考略——兼谈中国与中、西亚之艺术交流(J).世界宗教研究,2013,05:54-65.
(2)蒋志芬.吴晋魂瓶建筑堆塑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4.
(3)吴庆洲.中国佛塔塔刹形制研究(上)(J).古建园林技术,1994,04:21-28.
(4)吴庆洲.中国佛塔塔刹形制研究(下)(J).古建园林技术,1995,01:13-17.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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