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少霖
纸扎:为邻解忧
亲情,是人之本性。然而,每个人都有迥异的性格,脾气,个性,真实使然,坎坷,矛盾都是无法避免的。很少有一家人从不吵架,更别说邻里了。但乡土社会里,即使有矛盾,也并不代表着决裂。在闽南地区流传着这样一些话:乡亲的好事、喜事不一定到场,但乡亲的灾事、丧事一定会到场关心与帮忙。
在闽南大部分农村,如果有乡亲去世,他的亲友、乡邻都会到场帮忙。在出殡前一晚,除非距离万里,实在脱不开身赶到场的人,其它人都会相聚一起,到“公妈厅”或聊天,或守坐,或接受出殡事宜统筹人员安排的任务,以此抒发情谊,追忆、缅怀逝者。
那些乡亲还会为过世者送上各种纸糊的房子、车子、轿子、人物、花圈、生前照合成影像等。房子、车子、轿子等纸糊品是闽南传统特色,而生前照合成影像,却是近几年的舶来品与新鲜物。为了风光,为了热闹,也为了用更多物质存在来冲淡过世者亲友内心的忧伤,所以那些纸糊品皆是五颜六色,甚至显得花俏、做作,产生巨大的唐突感。
只是,不论是纸糊的人、车、花与其它物品,或是其它物质,它们皆给予在世家人一种精神寄托,成为他们身心象征性的支撑。据传,如此亡者将在另一个世界可以拥有更好的享受,或是拥有另一种幸福。假如是真,我们不必太较真;假如是假,我们也不要太计较。一切只为感情太深,一切以生命为大,一切只因生者还要迎接明天。
出殡:热闹与哀愁共存
出殡的那一天,一部分远近乡邻会手执各种仪仗,如:幡幢、大灯、轿子、龙头等。幡幢上写着亡者的出生与过世年月日、寿庚及亡者姓名等,还有如五代、三代等字样,此为表示亡者生命延续后代的辈份等。红白大灯为开路所用,上面大都有着“大父”、“大母”或“乡贤”等字,离去时白灯在前红灯在后,回来时红灯在前白灯在后。龙头为牵引殡棺所用黑白两道长布条。到达目的地后,亲朋们再一次下跪与亡者告别,而后将大部分纸糊品在近处燃烧,以示送阴。而后,由幡幢、大灯等象征性物品将魂灵引回公妈厅,示以落位。最后,乡亲们将剩余的纸糊品在公妈厅前焚烧贻尽。至此,一场传统的闽南殡事就此结束。
在闽南地区的农村,出殡仪式都要请上一些乐队、戏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手持一根引魂香,后一人举着用纸糊成的高高的幡幢。之后是一些同样用纸糊成的灯笼、轿子等。后面有着用竹竿挂着的一些亲友送来的崭新的布匹、棉被、生活用品、花圈及生前照合成影像等。再后面,是各种不同的锣鼓、歌舞等队仗,如:西洋乐队、拍胸舞、南音、高跷、火鼎公婆等等。在它们中间必然有众人抬着行走的棺木,棺木上盖着一座纸糊的龙身,亡者的爱人与后代皆依偎在棺木两旁哭泣。而在棺木前,那一黑一白两布条喻为龙头总是不断拉着牵着送行的亲朋徐徐向前。队伍最后面一般是本村的老人们组成的锣鼓、笛子、唢呐等压阵小队,他们较为散漫。所有人排成一条长龙,缓缓的走走停停的将亡者的肉体送离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乡间小道,也送他离开他曾经所居住的家乡!
出殡过程,送葬之人大都身着白衣,头绑白布,直系亲属部分戴草织帽、穿草鞋与着青衣。队伍中的表演团队多时达数十阵仗,少时也至少有三、五阵仗。阵仗的规格与门类各有不同,有的极为丰富,可绵延数公里以上,显得奢华。然而,这些变相的迟来的赠品却是对亡者最后一次补偿,最后一场慰藉。用热闹冲淡一些凄凉,让眼泪不至于那般苍白、无力。在出殡过程,一路上鞭炮鸣响不断,是在对天空与大地的诉说,也是对远近其它人们的告知与宣示。出殡的过程从出发到结束,往往持续两个小时左右。
逝者为尊:最后的体面
在闽南,不论是一个人出生后的七天、满月或周岁,都会分别有鞭炮、玉饭及酒席等来助兴。亡时又是如此这般多姿与饱满。热闹地来,热闹地走,这是闽南人们对生命尊重的体现。
闽南语中出殡的叫法,被称为“出山”。把亡者送进山里,是最后一次,永恒的一次。但称呼却是相反,由此又给了人们一种感觉:原本的我们都还在山中,都把灵魂局限于体内,都把思想停留在这一个很小的尘世范围。而这一次,终于可以解脱世俗,摆脱拘束,出山而去,翔飞于天!
出殡的仪式,闽南语还有着另一种叫法,音译为,“雨戏那”,可理解为伤感与热闹共存的意思。不论结婚生子或是送葬之时,这些时候,大家大都不会去计较亡者生前所犯过的任何错误,所有人都更能理解与宽容,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那一部分成见,逝者为大,善意以待。
闽南传统民俗中,出殡时专门制作的颜色多彩的纸扎,其中包含着各种忌讳,随性与精致并存,意蕴深远。纸扎,是有着闽南民俗传统的一种纸质艺术,它们存在于人间的生命十分短暂,因为其祭奠逝者的特性,大都只有一、两天时间。然而,它们在闽南历史上的延续却有着数百上千年光阴。岁月在流失,它们也随之在变化。不知百年前的它们是怎样面目,将来去向何方。
每一次“出山”与“雨戏那”都代表着一次生命的逝去,一次彻底的离去。既然,我们都愿意宽容亡者,努力抚平伤痕。经过失去,也才能更好的理解珍惜与宽容,我们都还在这尘世之中,而生命短暂,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