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
朱威
雾霾笼罩，总期盼阳光普照。
三月以降，捷报迭传，皿方罍、蓝地白龙盘、定窑大碗、张晓刚《大家庭三号》、成化斗彩鸡缸杯、芭芭拉·赫顿的翡翠项链，乃至法国克劳德·莫奈的《睡莲》、英国弗朗西斯·培根的《约翰·爱德华兹肖像三习作》、美国安迪·沃霍尔的《小电椅》，接二连三诞生的天价、西方艺术大师作品及背后的中国买家，刺激着市场有些麻木的神经。乐观情绪弥漫开来，“亿元时代回归”“明清瓷器受追捧”“当代艺术重新崛起”“国际艺术晶市场的中国身影”跃上版面、网页和荧屏，飘过人们的眼前、耳畔，搅得艺术品市场水波涟涟。
个案不代表普遍，严谨的市场判断，应是综合判断的结果。信心确实比黄金重要，但信心不能建立在盲目基础上。
数据不给力
数据是认知的基础。虽然数据并不意味着绝对真实，却是通往真实的必由之路。
各大公司的成绩单可圈可点。香港佳士得14个专场30.14亿港币，香港苏富比16个专场34.18亿港币，中国嘉德43个专场22.52亿元，北京保利60个专场27.72亿元。只是，成交额还低于各公司的历史高点，尤其大陆公司有一倍以上的距离。
这四家公司2014年春拍标的总计约2.44万件，成交总额约101.34亿元，标的和成交额的同比（较2013年春拍）实现了正增长，成交额的环比（较2013年秋拍）有12.34%降幅——中国嘉德和香港苏富比的庆典效应是重要原因。
中国书画标的同比增长25.49%，环比下降1.22%；成交额同比下降8.63%，环比下降4.35%。其中，古代书画标的同比下降6.56%，环比下降7.34%}成交额同比下降25.07%，环比下降6.32%。近现代书画标的同比增长了35.09%，环比下降1.53%；成交额同比下降5.48%，环比下降2.37%。当代书画标的同比增长33.28%，环比增长11.35%；成交额同比下降1.04%，环比下降8.76%。这说明，中国书画板块特别是古代书画成交平淡，甚至有恶化迹象。当代书画现疲态，以量取胜。在这一年半的三季拍卖中，近现代书画牢居主导地位，古代书画占比变化不大，但本季古代书画标的量为最低，且当代书画标的已超过了古代书画，成交额约相当于古代书画的六成。
瓷器工艺品标的同比下降6.13%，环比下降28.29%；成交额同比增长4.06%，环比下降10.77%。这一板块的标的缩减较大，但整体行情平稳。
油画雕塑标的同比增长13.63%，环比下降5.70%；成交额同比增长18.76%，环比下降33.75%。成交额波幅远大于标的投放量的变化，折射出行情尚未企稳。
三大板块成交额在总成交额中的比例，中国书画板块40.83%（若单独计算两家大陆公司，占比达64.29%），同比减少三个百分点，环比增加三个百分点；瓷器工艺品板块占比19.29%，几无变化；油画雕塑板块占比18.21%，同比增加三个百分点，环比减少六个百分点。显示出瓷器工艺品板块稳健、油画雕塑板块波动的情况。
最能反映市场真实的成交均价，香港公司远高于大陆公司，且均较高点有20%至50%以上的差距。
钱都去哪儿了
任何市场都是钱堆出来的，艺术品市场也不例外。
缺钱，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方面表现在艺术品难卖高价，另一方面是卖家积极出货，心情急迫得不惜亏本甩卖。这对市场信心和行情构成了下行的压力。
从央行的货币投放看，广义货币（M2）供应量从2011年底的85.16万亿元，升至2013年底的110.65万亿元，增幅29.93%，今年6月又攀至120.96万亿元。钱的供应是没有问题的。
同期，据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数据，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规模则回落到了四年前：由553.53亿元降至350.95亿元，低于2010年的396.96亿元，降幅达36.59%。文物艺术品拍卖企业的缴税额也由14.62亿元降至10.63亿元。
逐利是钱的天性。除社会经济环境、政策调控外，钱之所以没有流人艺术品市场，是因为在经济减速之际，艺术品市场缺乏财富增值效应。进一步探究，就能发现这是艺术品市场特性和缺陷所致，即小众、高门槛、低流动性、非标准化、信息不对称及交易透明度差等，这也决定了艺术品投资的专业性和长期性。
金融危机后的救市政策，改变了艺术品市场的格局，资本将艺术品变成了投资工具，还试图掌握艺术品的价值评价权，收藏家边缘化。艺术品信托成为市场前行的引领者，发行高峰期的2011年和2012年资金规模约80亿元。艺术品市场步入调整期后，信托发行急骤萎缩。今年上半年，三家公司发行了五款产品；山东信托的鼎鑫17号艺术品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鼎鑫19号（隐山居2期）艺术品投资集合信托计划（二期），兴业信托的福美清美艺术品投资单一资金信托计划（1期），长安信托的博雅四期艺术品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中江信托的天宝一号艺术品收益权转让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资金总规模应不超过5亿元。而2013年同期九款产品、信托规模8.84亿元，201.2年同期17款产品、信托规模11.85亿元，2011年同期14款产品、信托规模25.86亿元。迄今，运行的信托规模约20亿元左右。
资金使用方向上，鼎鑫19号（隐山居2期）艺术品投资集合信托计划（二期）按照委托人代表河南隐山居文化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的指令。投资于北京盘古拍卖有限公司和北京品盛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的股权，并提供部分流动资金。福美清美艺术品投资单一资金信托计划（1期）由福美术馆作为艺术品投资顾问，以书画艺术品为投资方向，邀请清华大学清美艺术品鉴定评估研究会作为第三方鉴定机构参与艺术品投资鉴定工作。天宝一号艺术品收益权转让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信托资金用于受让江西汉风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名下魏启铭、魏新两位艺术家的作品收益权，江西汉风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将所得资金用于公司正常运转。
艺术品信托常被诟病以艺术之名，行资金拆借之实。且因第三方鉴定机构缺位，多有暗箱操作和相关者间的利益输送。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去年9月发布的《2013：中国金融不良资产市场调查报告》称，19%的受访者认为艺术品项目是最容易出问题，仅次于煤矿项目。
涉煤信托兑付危机频发，艺术品信托兑付危机未见报道。今年四月和六月，银监会下发《关于调整信托公司净资本计算标准有关事项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及配套的风险资本计算表，在“融资类”项下，将“煤矿信托”与“艺术品信托”列出。在集合项目中，煤炭信托业务计提风险比例高达5%，艺术品则高达6%，在所有信托业务中居于峰值。新规定将增加艺术品信托的融资成本，可解读为金融监管机构对艺术晶信托风险的警惕，不鼓励发行艺术品信托基金。这对艺术品市场影响巨大，具体结果尚需时间。
艺术品金融之路艰辛。艺术品信托低迷、艺术品份额化趋向终结，而银行质押融资服务兴起。北京银行南京分行和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3年12月10日推出艺术品拍卖融资产品“艺拍得”，以参与江苏凤凰拍卖竞拍成功的艺术品购买者为服务对象，融资期限三个月至三年，最高融资额度1000万元。潍坊银行2013年成立文化金融事业部，创新书画艺术品质押融资预收购人制度，是全国首个艺术品市场直投银行。至2013年末，潍坊银行发放艺术品质押融资贷款1.7亿元。2013年6月，潍坊银行与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联合承担“艺术品质押融资课题研究”课题，以推动艺术品质押融资实践系统化、平台化、规模化发展。2014年1月25日。潍坊银行艺术品仓储库启用，这是全国首个由银行业金融机构投资建设的专业艺术品仓储库。2014年5月10日潍坊银行成立艺术金融研究中心，启动中国艺术金融数据库建设及应用研究项目。长沙银行、湖南月湖时当代艺术中心、湖南逸典拍卖公司，湖南银鼎投资担保公司2014年6月6日推出艺术品抵押贷款产品“逸品贷”，经过机构认证，湖南省画院院长刘云的157件绘画艺术作品，可到银行实现抵押贷款，信贷规模预计可达5000万元。另外，艺术众筹正以最直接的方式与资本和资源对接。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市场调整两年多了，仍不见底大大超出了当初最悲观者的预期。这既有经济减速的不可抗拒的原因，但也有艺术品市场自身不规范的因素。
中国拍卖行业协会、美国Artnet全球有限公司发布的《全球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2012年统计年报》显示，2012年中国大陆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成交额重挫47.9%，海外市场则有2%的增长。这不是简单地用“金融危机”能解释的，而是中国大陆艺术品市场的自身问题。
如果调查“艺术品市场存在的最大问题”，“诚信”和“鉴定”应是频率最高的词汇。
艺术品拍卖是一手托两家，这一模式有赖于参与者的高度诚信。然而，拍卖行做局的“拍假”“假拍”如影相伴。原本“拍假”是能力问题，“假拍”是品质问题，而在金钱唯一的标准衡量下，能力和品质都不是问题，金钱才是问题。于是，一眼假的“东东”成群结队地奔向拍场，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价格动辄一飞冲天。
买家也非全属弱势。从中国拍卖行业协会公布的数据推算，每年数百亿元的成交额中，四成以上未完成结算，2011年的比例是48.35%。2012年为43.95%，2013年为43.37%。数据可谓触目惊心。海外也时现不结算，如伦敦邦瀚斯春拍的清嘉庆御制黄花梨嵌粉彩山水人物图瓷板屏风十二扇（385×53×72厘米），估价80万至120万英镑，一年前刚在意大利卡姆比（CAMBI）拍卖行估价1.2万至1.5万欧元上拍，170万欧元（约合145万英镑）成交。
鉴定问题是诚信问题的衍生。因没有公信力的独立的第三方鉴定机构，真伪纷争往往陷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窘境。媒体包装的鉴定家们活跃在低端市场，他们口若悬河，指点江山，贬损文博专家，拉几个土豪当钱包，东拼西凑的书籍误导着虔诚的信众。
按惯性思维，叠床架屋地建立相应机构是解决之道，如有人呼吁建立全国性的艺术品市场征信机构和文物艺术品鉴定机构。但在市场经济时代，依靠行政力量建立的此类机构，产生的问题肯定远多于所能解决的问题。
市场问题由市场解决，是破解上述问题的不二法门。
神马都是浮云
谈到艺术品收藏，人们津津乐道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私人捐赠，和收藏大家张伯驹的慷慨。
从历史角度而言，收藏家穷家资集藏，终极目的是回馈社会。他们不过是这些珍宝的短期拥有者，“暂得”“过云”的斋号、藏室，寓意着收藏家的胸怀。
但中国人固有的炫耀性、攀比性、补偿性心理极具杀伤力：发菜热使西北草原千疮百孔，鱼翅消费每年使3800万条鲨鱼遭到猎杀，爱玉让玉龙喀什河数度掘地三尺，东南亚及非洲的热带雨林因红木家具热销而大面积消失。因此，除人文情怀外，收藏家当与时俱进，关注自然环境保护，对犀角、象牙、珊瑚等濒危野生动植物制品说“不”。
2011年末，拍卖市场全面执行国务院国发（1993）39号文件，禁拍犀角和虎制品，限拍象牙。缺乏中国人的资金支撑，海外拍卖市场的犀角和象牙制品价格大幅下滑。今春，托在高位的犀角制品价格加速下行，香港苏富比的明代尤通制“张骞乘槎”犀角杯1084万港币（约合人民币859.98万元），巴黎艾德的清代“张骞乘槎”犀角杯37.38万欧元（约合人民币312.94万元）。价格缩水一半以上。
象牙制品属限制交易。香港《南华早报》报道称，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象牙消费市场。离开非洲的非法象牙制品，约60%到90%是以中国为目的地。2014年初，国际打击野生动物犯罪的“眼镜蛇二号行动”发现，在受调查的350件案件中，200件涉及中国。四年来，中国市场上象牙价格增加两倍。日益稀少的象牙也成了恐怖组织和激进组织可观的收入来源。犀牛生存状态更严峻，2012年南非被盗杀的犀牛达到创纪录的668头，2013年1004头。照此速度，南非犀牛将于2026年灭绝。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保护野生动植物，就是保护我们的未来。
且行且珍惜
上半年，以拍卖为核心的保利文化上市、中国嘉德的集团化和《功甫帖》事件是值得关注的重大事件。
秉持专业与诚信的企业理念。不断创新和锐意进取的精神，中国嘉德已成为全球中国文物艺术品市场的风向标、中国大陆艺术品拍卖业的领军者。嘉德文化集团将形成以嘉德拍卖为旗舰，以嘉德投资、嘉德艺术中心、嘉德在线、保险金融业务等为辅助的战略布局。中国嘉德为未来20年做好了准备。
《功甫帖》事件持续发酵。诉求各异者纷纷加入其中，拼命地鼓噪，重演着当年的曹操墓事件。不同于以往文物鉴定话语权的争夺，苏富比已置身事外，不容忍将“北宋说成道光”的买家操持起了拍卖行和卖家该做的事。遗憾的是，本应严肃的学术研讨，演变为网络“群殴”。多元的市场一旦只能有一种声音，那就是这个市场的末日。
中国大陆艺术品市场走过了筚路蓝缕的初创阶段。未来的发展道路，有赖于参与者的选择。
（责任编辑：马怡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