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再枝
《师说》一文向来为多种版别的高中语文教材所选录,其“‘说什么与‘怎样说”“说理逻辑”“《师说》之‘说”“有无中心观念”等问题一向成为教师们争辩的焦点。研读了徐江[1]、邓思庆[2]、王俊鸣[3]、郑新贤[4]、张正耀[5]、何元俭[6]等教师对《師说》一文的不同解读后,收获颇丰,但也堕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思想怪圈。大都教师选用先驳论再立论的证明范式来树立所论观念的正确性,他们一般经过商讨的办法批驳对方的观念,抑或指出对方的逻辑裂缝,并以此为立论的根据与条件。再经过求证的办法,引经据典,寻求现实上和理论上的支撑。言之凿凿,不由人不服气。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徐江教授剖析“说什么”与“怎样说”的共同视角的确给我带来不小的心灵震慑。但详加琢磨,徐教授对《师说》的阶段区分也存在着一些小的瑕疵。
一、从徐江教授对《师说》的“阶段区分”说起
在《〈师说〉之“说什么”与“怎样说”》一文中,徐教授为了“‘说之廉价”“以新的结构办法录《师说》”,从现代文章学、写作学视点,着力处理“怎么解‘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说》之‘说什么与‘怎样说”等问题。从学术研究的视角来看,此种“阶段区分”办法的确能处理问题,自有其合理之处。但从文本本身逻辑与创造动机来看,此种做法又值得商讨。
从结构逻辑来看,徐教授将首句“古之学者必有师”独立成段,此种做法值得探求。该句具有表述观念的特点,但更侧重于叙说现实,是作者谈论说理的引擎,引出下文对“师”之职能效果的阐释。无独有偶,韩愈在《进士策问十三首》中写道:“古之学者必有师,所以通其业,成就其品德者也。”相同用该句作引擎,引出“师”之另一重意义上的职能效果。可见,首句不能独立成段,更不能如《教参》[7]所述,把它作为全文的中心观念。
韩愈在《进士策问十三首》中又写道:“由汉氏已来,师道日微,然犹时有授经传业者,及于今则无闻矣。”可见,唐代人已失掉“师道”传统而耻学于师,即使韩愈倡议“从师”之风,也很难从正面来证明“从师之道”。所以,他在说明“从师之道”内在之后,转而从不和即“师道不传”发生的严重结果来比照剖析,并宣布“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的慨叹。就“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一句在文中表达效果来看,中华书局版的《古文观止》(1959年)对此句的说明为“忽作慨叹,若承若起,佳甚!”[8]从事理逻辑和结构逻辑来看,下文紧承此句,用现实论据证明“师道不存”带来的严重结果,而徐教授却将此句独立成段,的确令笔者困惑。
从语义逻辑来看,“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和下文“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吾未见其明也。”有同一指称目标即士大夫之族,是他们“对其子”与“于其身”的比照。他们为其子挑选的教师仅仅“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而不“传其道解其惑”,作者认为“未见其明也”,这是对“惑矣”的语义递进、强化。因而,此句也不能被随性割裂开。
二、《师说》“七分法”的学理根据
阶段区分是了解作者行文思路的外化办法与详细表现,也是剖析文本说理逻辑的重要视角。近代闻名前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字,诚之)说:“凡读古文,须辨明阶段,看其起结转接之处,文之力气,皆在此中。”[9]指出了“阶段区分”在解读古文中的重要效果。而朱熹在《楚辞集注.楚辞辩证》中就《离骚》的分段说:“凡说诗者,固当为之开释,然亦但能见其句中之训诂字义罢了,至于一章之内,上下相承,首位相应之大指,自当通全章而论之,乃得其意。”指出了以结构逻辑和语义相承为原则的分段办法。可见,学习文言文,辨明阶段是根底,也是解读文本的逻辑起点。
但是,《师说》一文存在多种阶段区分办法,笔者曾查阅了不同版别的《古文观止》和韩愈文集等。中华书局版《古文观止》(1959年)保存古文原貌,没有阶段区分,但句间有关键词或语句的说明;湖南教育出版社的《古文观止》(2011年,程帆主编)选用“四分法”,(行将文章分为四段,为表述便利,笔者称之为“四分法”,以此类推),与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阶段区分办法共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韩昌黎文集校注》(1987年,马其昶校注)选用“五分法”;公民文学出版社的《韩愈文选》(1980年,童第德选注)选用“六分法”;岳麓书社的《古文观止》(1982年,阙勋吾等译注)选用“七分法”。
就邓思庆等教师解读《师说》文章的内容来看,他们选用的是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的“四分法”,但笔者以中华书局版《古文观止》(1959年)中的句间注释为考虑原点,在查阅《师说》相关创造布景的根底上,再对各种版别阶段区分办法进行比较剖析,认为“七分法”更能挨近作者的说理思路,表现说理逻辑,是“最哈姆莱特”(赖瑞云用语)。
三、《师说》“七分法”的说理逻辑
“七分法”的阶段区分办法为: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不学而能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然后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然后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世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认为圣,愚人之所认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巫医乐工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类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工百工之人,正人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用不如师,师不用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罢了。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说以贻之。
剖析《师说》的说理逻辑,首先要认清《师说》之“说”。文体特征不同,其写作思路与范式也具有多样性,文本解读的意图、办法与鸿沟天然呈现出较大差异性。刘勰在《文心雕龙》“文体论”中对“论”与“说”两种文体进行了阐释,指出了两者的异同点。“共同的是‘说离不开‘论。不同的是‘论重在‘研精一理,‘说要‘言咨悦怿;‘论重在树立立论,‘说重在说服人;‘论要成为权衡,树立原则,‘说要处理问题,见机行事。”[10]由此观之,刘勰是从文体特征视点,论说了“说”的“这一类”特征。“说”应归于谈论文领域,但又不像“论”那样侧重于逻辑的紧密。但要了解《师说》之“说”,除了把握“这一类”的特征以外,还必须了解“这一篇”的特征。为此,咱们能够进行文本互读,以求互证,以加深对文本的了解。从韩愈著作的论说内容来看,同一观念或语义在不同著作中多有论及或阐释,因而,要想读懂、读透韩愈著作中关键词的词义、证明中心或说明的道理等,可研读相关著作,甚或进行群文阅览。如《师说》中“道”的内在在《原道》一文中有详细翔实的阐释;《师说》中“正人”即士大夫之族的品质内蕴,《原毁》中有相应说明;“师道”的意义能够从《进士策问十三首》中找到答案。由此推之,了解《师说》之“说”,也可阅览韩愈相关著作,以加深对“这一篇”之“说”的了解。《杂说》四篇中有三篇是以“说”为文体,如《马说》以伯乐相马的故事为喻,推理出识才、用才的重要性;《龙说》以龙喻圣君,以云喻贤臣,说明贤臣离不开圣君委任,圣君也离不开贤臣辅佐的道理;《医说》由看病推理到治全国,指出两者道理相通。据此,咱们能够估测《师说》一文应紧扣“师”或“师道”,说明某种道理,这也符合“说”的文体特征,是“说”而非“论”。
树立在以上估测的根底上,结合《师说》的创造布景,咱们来看“七分法”的说理逻辑。榜首段由“古之学者必有师”引出对“师”之职能效果的说明,紧扣标题之“师”。而“人非不学而能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此句“紧承解惑说,下承传道说,”[11]起到承上启下的过渡效果。第二段以自我为视角,从正面论说我对“师道”的了解,换言之,我的“从师”规范——“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即“道在即师在”,[12]为下文针砭时弊张本。第三、四、五段以社会现实为视角,经过三组正反比照的现实论据,从不和批评了处于社会不同阶级人们“耻学于师”的现象,与第二段我的“师道”观构成比照。处在如此的社会环境中,“我”的做法不被人了解与承受,甚或遭到讪笑、讥讽而成为社会的“特别”。韩愈的老友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写道:“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认为狂人。独韩愈奋不管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所以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所以乎,韩愈宣布“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的人生慨叹,并以此句作为该段首句,引出下文对此种现象的批评证明。
既然如此,又为何将第三、四、五段内容区分为三个独立的层次阶段?从批评目标来看,第三、四、五段中顺次批评了今之世人、“爱其子”之人与士大夫之族。他们代表着不同的社会阶级,占有着社会大都,说明“耻学于师”已成为一种遍及社会现象。“世人”是一般人,按韩愈的说明,他们既无“道”,也无“术业”;他们既不“从师”,更不“学道”,这是作者根据遍及社会现象的批评。而“士大夫之族”是有官位之人,是一个特别的社会集体。与“世人”比较起来,“士大夫之族”有着双重品格。《师说》中写道:“巫医乐工百工之人,正人不齿,”《教参》中指出:“‘正人不齿句的主语‘正人,是指韩愈贬低斥责的上层‘士大夫之族”,而在《原毁》中写道:“今之正人则否则,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尽管,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如此看来,“正人”即“士大夫之族”既怠懈又嫉妒,既不能自我涵养,也惧怕他人涵养。而第五段写道:“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此句突出了他们嫉妒即惧怕他人涵养的性格特点。
行文至此,咱们不由要问,“爱其子”之人又处于怎样的社会阶级?从文意中能够看出,他们是一类具有矛盾性的集体。在思想意识上,他们为其子择师而教之句读,深知“从师”之重要性,但于其身则耻于从师学道。《师说》一文中的“道”是“先王之道”即“儒学之道”。从这层意义上来看,“爱其子”之人表现出对儒家道统的冷酷与违背。复原到详细的前史语境中,在唐王朝年代,具有这种思想意识的人一般为有士布景的“士大夫权贵”及其弟子,可从以下几方面找到他们之间的符合点:(一)从科举进士布景来看,中唐以来,因为科举取士坏处丛生,得举者趋利忘道,攀交权贵,多“以京兆同华为荣,而不入学”[13]。这也波及其子弟。韩愈《请复国子监生徒状》就慨叹:“近日趋竞,未复根源,致使公卿后代,耻游太学。”[14]可见,社会布景为“士大夫权贵”耻学于师供给了温床。(二)从科举考试内容来看,唐代官学虽也设有儒家经典课程,但因为“(科举)主司褒贬,真实诗赋,一定巧丽”[15],遂呈现“末学之奔驰,儒道之不举”的“取士之失”[16],致使“生徒不以经学为意”[17]。因而,有士布景的“士大夫权贵”表现出对儒家道统的冷酷与违背。(三)从文本论说内容来看,“爱其子”之人耻于从师学道,正是“士大夫之族”怠懈即不能自我涵养的品格表现。选入《教参》的《<师说>鉴赏》一文中,季镇淮先生也写道:“他说有一种人,即士大夫,关于儿子,则‘择师而教之;但关于自己,‘则耻师焉:这就是他们的不明。”[18]明确指出“爱其子”之人即为士大夫之族。
根据上述剖析,咱们简单看清第三、四、五段的说理逻辑。第三段在古之圣人与今之世人的纵向比照中,指出是否程门立雪,是圣愚分野的关键所在。将第三段独立成段一方面是和下文构成比照,另一方面是为第四、五段批评士大夫之族“耻学于师”蓄势。第四段以“士大夫之族”“于其身”与“对其子”情绪不同的自比,指出其行为的自相矛盾,批评了“士大夫之族”怠懈的性格特点。第五段以“士大夫之族”与“巫医乐工百工之人”的横向比照,批评他们嫉妒的性格特点。可见,第四、五两段侧重从“士大夫之族”的两重品格打开论说。第六段以古代圣人注重“师道”的案例,进一步说明“师道”的重要性。“收前吾师道意”,[19]与第二段论说我“师道”的规范相照顾。第七段说明本文的创造动机,赞扬李蟠“不拘于时”“能行古道”。
整体看来,整篇文章紧扣“师”即“师道”来打开,从正面论说我是怎么从师,从不和批评“师道不存”的社会坏处及结果,两者构成比照。在批评“师道不存”现象时,又着眼于不同社会阶级或同一阶级人物的多重性格特征来打开批评,使证明更有说服力。再以圣人业绩为论据,从正面证明“师道”的必要性和以能者为师的道理,隐喻着我的做法的正确性,对“士大夫之族”的讪笑、讥讽予以有力反击。最终以本身的做法来勉励李蟠从师学道。全文经过外表的立以及隐性的比照,说明“师道”的重要性,中华书局版《古文观止》中写道:“通篇仅仅‘吾师道也一句”,[20]“师道”也成为本文的证明中心。据此,笔者梳理出以下逻辑思想导图,以便更明晰地看出本文的说理逻辑:
参考文献:
[1]徐江.《师说》之“说什么”与“怎样说”[J].中学语文教育,2016(1).
[2]邓思庆.也谈《师说》之“说”[J].中学语文教育,2016(5).
[3]王俊鸣.《师说》的解读与教育[J].中学语文教育,2016(5).
[4]郑新贤.也谈《师说》之“怎样说”[J].中学语文教育,2017(2).
[5]张正耀.都是“中心观念”惹的祸——《师说》教育的一个关键问题[J].中学语文教育,2017(5).
[6]何元俭.《也谈师说》的说理逻辑[J].中学语文教育,2017(5).
[7][18]语文教师教育用书[M].公民教育出版社,2007.P100—101、P104.
[8][11][12][19][20]吳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M].中华书局出版社,1959.P333-334.
[9]转引自黄永年《记吕诚之师教学的国文课》,载《黄永年文史论文集》第五册P262—263,中华书局2015年.
[10]刘勰.《文心雕龙》译注[M].周振甫,译注.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P97.
[13]新唐书·推举志.二十五史.第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12月版,P129.
[14]韩愈.请复国子监生徒状.文载.韩愈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10月版P324.
[15]杜佑著、颜品忠等校点《通典》,卷17《推举五·杂议中》引赵匡《推举议》,岳麓书社1995年11月版,P218.
[16]旧唐书·杨绾传.二十五史.第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12月版,P414.
[17]旧唐书·儒林传序.二十五史.第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12月版,P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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