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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藏黄花梨六方扶手椅形制及工艺研究

屈峰黄花梨六方扶手椅是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件明代传世家具珍品(图一),以特殊的形制和新奇大胆的创造为后人所惊叹。由于其成功的创新,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的“品”与“病”》一文中将其归为第十六品“清新”一品。王先生说:“六方椅在明式家具中极罕见。少的原因除费工耗料外,更由于容易显得呆笨,很难做的美观耐

屈峰

黄花梨六方扶手椅是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件明代传世家具珍品(图一),以特殊的形制和新奇大胆的创造为后人所惊叹。由于其成功的创新,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的“品”与“病”》一文中将其归为第十六品“清新”一品。王先生说:“六方椅在明式家具中极罕见。少的原因除费工耗料外,更由于容易显得呆笨,很难做的美观耐看。这具六方椅尺寸竟大于一般的扶手椅,又采用了比较复杂的线脚,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胆的创新。胆大创新并不难,难在把六方椅制作得如此成功。”(王世襄编著《明清家具研究》之《附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第364页)可见此件椅子的价值。

同种形制的椅子现在所知仅存两把,均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依照常规,这种置于正厅两厢之上的椅子一般应有四把(参见朱家潘编《明清家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图版第25页),但缘何只存两把,原因不得而知,尚有待今后进一步考察。近年民间也偶有出现类似者,但形制比例和神韵气质均相差甚远,可断为拙劣的后仿之作。除了材料的弥足珍贵外,这把椅子制作最难、最出彩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形制和新创造出这种形制的工艺。因此,对于其具体的形制特点、结构关系研究,弄清其美感产生的原因;分析和探讨其较有特点的制作工艺和做法,搞清其形制特点的来源,对于整个椅子的认知和理解具有重要的意义,也会为深入窥探明代家具的特点提供一个突破口。

形制及结构

整体看来,这件椅子区别于一般椅子的最大形制特点就是其六边形的椅面、六条腿和丰富的线脚处理。而最难的地方就是六边的椅面和六条腿的组合,并没有造成整体结构上的臃肿呆笨和松散平均,反而还形成了疏密有致、富有节奏的线面构成关系。这主要取决于其在不同部件的设计组合上采取了巧妙的形制比例关系。下面就从构成整个椅子的四大部分加以分析。

(一)椅面部分

在椅子的整体结构中,椅面部分可以算是核心部位。它是椅子整体结构的关键固定部位。这把椅子的椅面形制最具有特点的就是由不完全相等的六个边攒合,而非常规的四边组合。一般的椅面都是有两个大边和两个抹头构成,而这把椅子的抹头有四个,这四个抹头两两格角相交,与两个大边攒合成六边形。而且这六边形也不是等边的六边形,而是两个大边相等、较长,其余四个抹头相等、较短。从而形成了一个横向距离大于纵向距离的六边形(图二)。这样做,除了具有王世襄先生所认为既增加了可以坐的面积,又比较美观的优点外,它还符合现代人机工程原理。一般情况下,人坐下时,最宽的部位正好是胯部,而这把椅子最宽的两个抹头的夹角处,也正好处于人坐时的胯部,与人体坐下时的空间形成呼应。同时,不等边的六边形,纵向距离小于横向距离,也符合人坐时的身体状态,如果纵向距离与横向距离相等,就会造成要么由于横向距离小,人坐着拥挤;要么由于纵向距离大,人体不能很好地与椅背呼应,造成空间的浪费。而且,这种不等边的六边形很好地解决了等边六边形造成的呆板感和笨拙感,使得椅面的形制在规矩中富有变化,化解了笨拙,提升出精巧。

六边形的椅面在结构上由三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椅面的边抹部分,由两条大边和四条抹头用格肩榫攒合而成,出榫的位置设在抹头处。前后四个夹角均为112度,两边抹头形成的夹角为135度。边抹的形制为双混面压边线(图三)。第二部分为椅面的面心部分。这把椅子的面心为常规的落堂做软屉结构,分上下两层,上层为藤编席面,下面为麻编衬屉,均固定在边抹上,以木条压边(图二)、(图四)。第三部分为软屉下面的穿带,方料弧形以直榫与大边连结(图四)。富丽的黄花梨边抹围合这素雅细腻的藤编,使得椅面具有一种高贵含蓄的美感。

(二)椅腿部分

椅腿是支撑整个椅子的立柱,如同房子的墙柱一般。这把椅子的腿子比一般的椅子多两条。除了前后两条腿外,在两组前后腿的中间部位,也就是两个抹头的夹角处,分别又安装两个腿子。这样正面望去,椅子的左右分别由三条腿组成相对紧密而又有一定的距离变化的三条平行竖线,从而与后面的两条腿之间形成的大空间构成对比,组成了密疏密的形制关系。侧面看也具有相似疏密的节奏,从而使得整个椅子的腿部不会因为多而显得累赘,也不会因为椅面较宽而显得腿部疏散(图五)。

所有腿子用料都比较细,而且有收分,有侧角。腿子的外面起瓜棱线,其余三面是平的。这种做法,一方面腿型较细避免了腿子多而造成的笨拙臃肿感,另一方面侧角收分又加强了腿部的稳固感和气势。而瓜棱线的处理则打破了单一柱体组合形成的单调感,使得腿部的竖线构成更具有变化。

构成腿部的除了腿子还有券口牙板、牙条、横枨。券口牙板仅装于正面的两腿之间,以格肩榫相连,装入腿上和大边的开槽内。正面为长直牙条,下边起阳线与两侧牙条交圈。两侧牙条为上宽下窄的梯形形制。从而加强了正面双腿的侧角力度和稳固感。其余五面不做券口,只用起阳线的直牙条,两边分别用直榫下挂两个角牙。同时也以直榫与两腿相连(图一、图六)。这样做避免了所有腿部加宽造成的臃肿感,又使得腿部的空间构成富有变化。枨子均为长方形劈料做,正面管脚枨两头出榫,与腿部瓜棱相抱,其余均以直榫格角相交于腿部。枨下牙条与上端牙条基本一致,只是牙角的处理略有不同。这样做使得腿部下面形成了一个相对厚重的围合体,增加了腿部的稳固感,又打破了仅以腿子组合形成的空间构成形制,使得腿部空间更具有节奏和变化,增加了视觉的美感(图七)。

(三)椅背部分

椅背部分是椅子的头冠,没有椅背就不能称为椅子。形制上,这把椅子的椅背是由一根刻有瓜棱纹的木柱构成的近乎方形的框子连接于椅面的边抹上。边框上下有侧角有收分。横着的搭脑向后微弯,成一条弧线与两边的椅腿圆角交圈连结。中间的靠背板呈长方形将椅背的空间分割成虚、实、虚三份。靠背板也向后微微拱起,泥鳅背两边压边线的四条木边将其分为了三份,最上端的一份最长,中间靠下处透雕如意头,边上起阳线,显得格外的精致文雅。透雕的如意头边框上的阳线在中间形成一道直上的火焰纹,特别提精神气。中间嵌光素木板,下端最短透雕云纹亮角,边上起阳线,婉转延绵非常精巧。整体上看,整个椅背通透大气又不乏精致。微弧的搭脑和靠背板加之倒圆的转角使得椅背整体具有一种内敛含蓄、刚柔相济的感觉。分为三部分的靠背板既填补了边框构成空间中的空旷,又增加了构成的丰富性。一反常态的分割,上端最长透雕如意头打破沉闷,又以火焰纹锋芒上贯提气明神,使得视觉的中心牢牢被吸引。下端的亮角平衡了背板与椅面两个面直接相交的堵闷,使得椅背透气舒朗。瓜棱纹、泥鳅背压边线等线脚丰富了装饰,增添了椅背的秀丽绵柔(图八)。

结构上,椅背的两条立柱与椅子的两条后腿分别一木连做,只是在与边抹相交时上下形制有一些变化。边抹之下的腿部只在冲外的一面做了瓜棱纹,其余三面为平面。而从边抹相交夹角处的榫口穿出成为椅背的立柱时四面都做成了瓜棱纹。这样上下两段就形成不同的粗细,下面粗于上面,形成支架边抹的平台,承接椅面(图九)。椅背的搭脑两端弯转,以烟袋锅榫与立柱相连。靠背板攒框装板,上边和中间两边均与格角榫相交,俗称蛤蟆肩。底端以直榫硬碰硬插入大边中。由于靠背板和搭脑均有弧度,所以连结的榫头也具有一定的角度。瓜棱形的立柱及泥鳅背压边线的背板边框其榫卯的制作都比较难,这件椅子在这方面具完美的表现,增添了椅子的美感。

(四)扶手部分

这把椅子的扶手整体形制是一个方形,由刻有瓜棱纹的木柱垂直婉转连于椅腿上。扶手从后腿处向前沿着后半边的抹边敞开。扶手的上端横枨向外拱起一头插入椅背立柱上,一头婉转交于鹅脖上。平行连结横枨和大边的两根较细的联帮棍向外微弯上细下粗刻有瓜棱纹。整体审视,整个扶手粗细有致,疏密有间,倒圆的婉转处和椅背具有同样的美感。鹅脖与椅子中间的两腿分别也是一木连做,原理与后腿和椅背立柱相同。横枨一头格肩榫插入椅背立柱,一头弯转同样以烟袋锅榫与鹅脖相连。两个联帮棍上下均以直榫插入横枨和抹头中(图十一)。

整个椅子的形制,总体来看就是由不同大小和比例的长方形组合分割而成,整个后面椅背和后腿构成了最高的长方形,两侧的扶手分别又与后腿和中间的两腿构成了对称的长方形,前面的边抹与前腿又构成了较方的长方形。不断地连结,会出现很多的长方形。从侧面看也是如此。正是这些长方形,它们有大到下,疏密有致,富有节奏,变化多端构成了整个椅子内在的美感(图一)。

工艺及做法

这件椅子由于新奇美观的形制备受青睐,形制的实现得益于精美高超的工艺,这是手段与结果的关系。概括起来,这件椅子上凝聚了木工、藤编和大漆三个门类的工艺,它们有机结合、共同创造出了这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木工工艺

木工工艺在木制家具上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体。这把椅子的木工工艺除了常规的一些榫卯、攒框、起线外,其最具特色的就是六边形的椅面造型带来的整体结构构成安排的变化和整体装饰所大量运用的线脚,特别是瓜棱纹的大量运用。六边形的椅面设计,带来的攒边时格角角度的变化,抹头与大边及抹头与抹头之间相结合的格角角度是不同的,加之后边和中间的两条腿正好从格角处穿过,所以制作时格角的榫卯只能绕过它们变窄。同时,六边的椅面,为了使前后的椅腿与边抹的格角保持一致方向只能斜向安装,同时又要考虑到椅腿的侧角,所以制作时在腿部整体平面图摆放确定与椅面结合时的角度时,需将椅子的前后腿进行两次摆放画线,先画一次,然后调换位置再画一次,方能找到椅腿与边抹相接的角度,从而才能确定后腿其他三面瓜棱纹的起始和前腿的榫头。

朱家溍先生在《明清家具》之《导言》中讲到明式家具的线脚时以此件家具为例(参见朱家溍编《明清家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导言第20页),足见其线脚装饰运用的成功。除了泥鳅背压边线、冰盘沿起线、沿边起阳线这些明式家具中常用的工艺外,这件椅子最大的线脚就是对于瓜棱纹的大量使用。这种纹饰一般用于比较粗大的直材上,以便通过分棱消减其材料的粗笨感。而这把椅子的用材本身并不粗大,运用大材其一是为了装饰美观,二是为了平衡由于椅形较大造成的空洞单调感。在制作上,先下料做方材,然后对方才进行收分处理,处理完后制作烟袋锅榫,后腿材与搭脑相连,中间腿与扶手枨相连。然后正面和背面刨成弧面,使得侧面厚度达到其三分之二,接着将正面和背面均分三份,侧面均分两份,上下连结用槽刨挖槽。两面衔接处随圆即可。然后装上搭脑和扶手枨依照其棱纹制作出它们的瓜棱,使其衔接上。椅面以下的腿部只做一面,其余全做。最后,依据做好的瓜棱纹和腿部安装的角度,在边抹上开孔,在不断地尝试调整中使得椅腿与开孔完全契合即可(图十)。

(二)藤编工艺

这件椅子第二个重要的工艺就是其椅面的面心藤屉部分,俗称软屉。即椅子的边抹之间不做打槽装板的硬屉,而是用麻绳和棕藤编织成。这种做法属于南方做法,来源于竹藤家具。首先,在椅子的边抹内侧落堂做,在落堂内间隔1.5厘米按“之”字形排序打孔。然后用麻绳穿孔进行十字交叉编制成网。麻绳对角线进行交叉编制。编好后作为承重层托住上层的藤屉(图四)。

椅面上的藤屉,运用棕藤植物的藤茎,加工成约两毫米的藤条以织席的方式织成。同样要穿过边抹上的空洞进行固定。待编好后,上面以木条压边,用竹钉固定(图二)。这样做成的椅面,柔软、透气、美观、舒适。

(三)大漆工艺

这件家具的边抹下方,腿枨内面及椅子背板的背面均运用了一般的大漆工艺。这是苏作家具典型的风格。这样做既可以掩盖一些外露的制作痕迹和材料的缺损,比如织屉的痕迹,又能进一步加强椅子的结构。先在木头表面涂抹灰料,修补木料的不足,然后敷上麻布,再涂以大漆,使麻布紧紧地附着在木头上,特别是木料的接口上,从而一方面防止灰尘等对结口的腐蚀,另一方面起到连结拉伸的作用,加固了椅子的结构,使椅子更为结实(图十二)。

形制样式的形成分析

六方扶手椅流传很少。这种形制的椅子在制作上比较费工费料。而且六边形的结构如果设计不好就会显得空洞笨拙,所以在这两把椅子出现之前很少有这种形制的椅子存在。不仅如此,在这两把椅子之后虽偶有仿制者,也都不尽人意。

一般的椅子基本都是四边形的椅面,四条腿。这样既能有效地节约用料,又能很好的实现功能。而这把椅子,六边形的椅面,六条腿是一个很大的创新和冒险。这样做起来,椅子的体量增大了,用材增加了,结构的难度上升了。除了在功能上这种椅子增加了坐的容积,满足了体量较大或者习惯趺坐的人的需求外,剩下的只能算是丰富了椅子的形制类型,增添了一种新的审美样式。

通常来说,六面形的座面一般常出现在佛塔的基座和佛像的须弥座上(图十三)。特别是佛像的须弥座,由于佛的坐姿常是盘腿趺坐,占有的空间比较大,所以须弥座常设计成椭圆形和六方形。六方形这种形制的坐面宽阔多面而稳定,具有一种庄严感。我国最早的家具有很多脱胎于佛庙器具。这把椅子正是将这种六边形的形制的座面与南官帽椅的形制相结合,一方面以椅腿代替立墙,将厚实变为灵巧,另一方面改四腿为六腿,变四边为六边,创造出了这样的六方椅的新型制。而腿足的增加,椅面的加大,会造成结构的松散、节奏的稀疏,所以又将竹藤家具的特点移植过来,变圆柱为瓜棱,改单边为混面,丰富了装饰层次,化解了结构松散,成就了这件新形制的椅中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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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峰黄花梨六方扶手椅是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件明代传世家具珍品(图一),以特殊的形制和新奇大胆的创造为后人所惊叹。由于其成功的创新,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的“品”与“病”》一文中将其归为第十六品“清新”一品。王先生说:“六方椅在明式家具中极罕见。少的原因除费工耗料外,更由于容易显得呆笨,很难做的美观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