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西夏瓷研究的几个问题

西夏瓷器

周东波

西夏瓷是中国古陶瓷文化的一枝奇葩，是中华大地主体文化和边陲少数民族特色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深入研究以西夏瓷为代表的西夏文化艺术，对深刻认识中华大地各民族的融合历史，增强民族团结和各民族的凝聚力具有重要意义。自20世纪80年代初西夏瓷进入人们的视野以来，就深受古陶瓷艺术爱好者的青睐。众多的学者、收藏家对其进行了不竭的收集和研究，取得的成果为深入研究西夏瓷奠定了深厚的基础。本文拟就进一步推动西夏瓷文化研究提出几个问题，和有关学者及西夏瓷收藏家进行交流。

一、客观认识西夏瓷研究的基本现状

截至目前，因受诸多因素的影响，与国内历代各类窑系窑口瓷器的研究成果相比较，西夏瓷的研究和人们对它的认识水平还相对处于初级阶段，理由如下：

第一，发现和研究的时间短。

西夏瓷最先集中出土是1971年在灵武崇兴台子村发现的112件，当时只知是瓷器，并没有命名为西夏瓷。20世纪80年代初灵州和武威窑的发现和发掘，到目前也仅仅三十年左右。因此，1980年版的《中国陶瓷史》没有能够收录西夏瓷。一直到201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瓷器收藏鉴赏全集》才介绍了西夏瓷。

第二，可供研究的实物少。

1982～1986年，灵州窑三次发掘出土西夏、元及清代的瓷片、窑具和少量完整器三千余件；武威窑自1982年以来，有记载的发现也只有115件。这些仅有的实物资料，因由多个国内外文博机构和收藏家分散收藏，没有条件进行集中研究，因此对西夏瓷断代和基本特征的确认还不够成熟。

第三，发现确认的窑口少。

现在已确认的西夏瓷窑口还不足以支持对西夏瓷的全面认识和研究。试问西夏王陵发现的琉璃建筑构件是哪个窑烧制的？中卫下河沿发现的瓷片、瓷器和疑似窑址是否是西夏窑？还有贺兰山东麓的插旗口、红瓮井、海原、红寺堡、孙家滩等地发现的瓷片又是什么？有没有窑址？西夏王朝控制的区域涉及现陕甘宁蒙青广大地区，从内蒙鄂尔多斯高原到祁连山下河西走廊东西近千公里，从宁夏海原到内蒙鄂济纳旗南北上千公里的广袤大地上，必将会有新的西夏瓷窑址发现，为提升西夏瓷研究提供全新的基础支持和广阔的研究空间。

第四，历史记载少。

1226年成吉思汗病死于征西夏途中，这件事激化了蒙古军对西夏王朝的憎恨，铁骑过处尽成废墟，西夏文化受到毁灭性的摧残。因此，遍查史书鲜有对西夏瓷器的记载，唯有明朝《嘉靖宁夏新志》记载了寥寥数字：“瓷窑山，灵州东北60里，为陶冶之所。”

第五，没有形成西夏瓷专题研究的合力和共识。

现已确认为窑址的宁甘两地窑址出土、窖藏发现及民间传世的大部分西夏瓷大都为分散的藏家据有，相互间研究交流少，各自为政，研究鉴定的许多问题形不成共识。主要表现：一是对西夏瓷的断代没有客观统一的科学标准，往往把同一窑口出土的元明清地层的瓷器也称为西夏瓷；二是狭隘的地域观念和争正统的观念制约了对西夏瓷的深入研究，如现已确认为西夏瓷窑址的宁甘的灵州和武威两地的藏家和学者对一些问题的认识上各执一端，甚至互相诋毁，都认为本地的才是正宗，交流研究和比较研究基本没有开展；三是随着西夏瓷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受到古陶瓷爱好者追捧，有些藏家学者为名利所困，把宋元明清以来磁州窑系和一些地方窑系近似西夏瓷的东西或收入论著或推向市场，以假乱真的现象多有发生，对西夏瓷的研究造成了负面影响。

第六，研究方法滞后。

目前西夏瓷鉴定基本停留在传统眼学经验主义的水平上。藏家对西夏瓷的认识水平同样停留在对自身藏品认知的基础上，对各窑址西夏瓷基本特征要素没有公认的界定。观念比较陈旧落后，对现代技术，特别是文物痕迹物证鉴定方法，化学、物理分析方法和年代界定的技术手段都运用不够。和相关窑系及西夏各窑口之间的比较研究基本也未开展。究其原因，主要是在西夏瓷研究中不能正确把握研究对象宏观和微观的辩证关系。在研究中就事论事多，以偏概全多，以点带面多，以微观代替宏观。没有把西夏瓷研究置于其产生成熟和衰落的宏观历史背景和历史空间中去，没有把西夏瓷研究和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和艺术审美特征结合起来。

二、准确把握西夏瓷研究的主要矛盾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事物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事物的性质。笔者认为，抓住西夏瓷研究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需要对以下几个问题进行突破性研究。

第一，对西夏瓷的时空概念进行科学界定。

所谓时空概念界定，就是解决好什么区域空间、在什么年代内制造的瓷器可以界定为西夏瓷。这里有绝对时空界定、相对时空界定以及绝对时空界定和相对时空界定相结合三种选择。

最好认定的是绝对时空界定，即可以这样认定：西夏王朝自宋宗仁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李元吴称帝至宋理宗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末帝李睨被杀，共传十帝，历时190年，在这个历史时期内凡是西夏统治区域内生产的瓷器都可界定为西夏瓷。笔者认为这个界定太过教条，不能准确反映西夏瓷产生发展衰退和承上启下的历史。相对时空界定就比较复杂了。一是西夏王朝的承上问题。西夏王朝的李姓是唐贞观八年（公元634年）唐王朝赐予其祖先的。从634年到1038年元昊称帝的404年中，在党项族势力控制的区域内是否烧造和使用瓷器？同建朝称帝后烧造的瓷器的联系和区别是什么？二是空间的启下问题。即1227年西夏消亡之后，元明清在同一区域同一窑口烧制的同一风格的瓷器，应该如何界定，能否在朝代后面冠以西夏瓷称谓。笔者认为这样界定又失之宽泛，难以准确界定西夏瓷特有的鉴定要素标准。

相对时空和绝对时空相结合的时空界定。就是上延绝对时空界定的绝对时间点上限，缩短相对时空界定的时间点下限，研究确定西夏瓷具有承上启下发展过程和质量鉴定要素标准的平衡时空界定。笔者比较倾向于两结合的时空界定。即其时间点上限，可上溯确定到宋太宗淳化元年（公元990年）李继迁被契丹册封为西夏王在灵州建立西平府始，可称之为早期西夏瓷；其时间点下限可从（公元1227年）西夏灭亡延至元朝灭亡（公元1368年），可称之为元西夏瓷，因这个阶段西夏瓷的基本特征还非常鲜明。宋宗仁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李元昊称帝至宋理宗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末帝李睨被杀西夏灭亡，可称之为成熟期西夏瓷。

第二，开展比较研究。

有比较才能有鉴别。比较研究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研究方法之一。旨在通过对相互联系的不同事物的共性和个性的对比研究，找出足以支持其不同于其他事物的特殊本质属性，以确定该事物的性质。西夏瓷的研究同样适用于这个方法。

在历史上，西夏王朝（公元1038年至1227年）和北宋（公元960年至1 127年）共存89年；和南宋（公元1127年至1279年）共存100年；和辽（公元907年至1125年）共存87年；和金（公元1115年至1234年）共存112年。其前期与北宋和辽成三足鼎立之势，后期与南宋和金成三足鼎立之势。曾接受过北宋勅封，与辽联姻，受金安抚绥靖，与南宋贸易流通，其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必然会受到中原社会发展的深刻影响渗透和融合。因此，作为一种物化艺术品的西夏瓷，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其工匠来源和工艺渊源必然是中原成熟的陶瓷工艺和党项族文化特色相结合的产物；跟同时期国内其他窑口、窑系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其本质区别。西夏瓷是西北区域的，和同一时期北方窑口的联系肯定更紧密一些。可以通过比较研究，确定西夏白釉瓷器和同期定瓷的联系与区别；西夏瓷在胎釉、器形及装饰风格的剔花、刻花、划花、印花等方面与磁州窑系特别是北宋磁州窑系中心窑场观台窑及耀州窑系的共性与个性、区别与联系，以准确定位西夏瓷的本质特征。

同样对西夏瓷不同窑口和不同时期的瓷器也应该进行比较研究，特别是对新发现窑址的比较研究，以确定不同窑口和不同时期西夏瓷的风格特征。

第三，确定西夏瓷鉴定的宏观特征和微观特征。

相对稳定的客观特征反映了事物的本质，是确定事物属性的依据和基础。因此，在对现有西夏瓷资料研究的基础上，对其宏观特征和微观特征进行明确界定，对推动西夏瓷的研究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意义。宏观特征方面，如窑址的认定，窑型和烧制方法，燃料和烧成温度，器形特征，胎釉质量和装饰方法的视觉效果等。微观特征方面，如胎釉的物理结构和化学成分，剔、刻、划花和文字装饰手法的微观特点，胎釉气泡老化的各种痕迹特征。以形成认定一件瓷器为西夏瓷器的客观标准。

笔者曾在灵武工作五年多，有幸接触研究了灵州窑出土的少量完整器和大量瓷片和窑具，想就灵州窑西夏瓷的宏观特征和微观特征概括地谈点自己的认识，供西夏瓷学者和藏家参考讨论，以期抛砖引玉，促进西夏瓷研究深入开展。

关于灵州窑西夏瓷的宏观特征。一是窑址、燃料和烧造方法。目前灵州窑已确认的窑址有三处，即灵新矿窑址、回民巷窑址和这两处之间的一处。燃料是就地取材的煤炭，窑温不匀且多达不到1200度。一般盘碗用顶碗覆烧法；罐、扁壶、大盘等用支圈正烧法；精细瓷及白瓷等用一匣钵一器法；小件碗钵类用芒口对烧法；还有搭烧法，既在瓶罐等肩部刮去一圈釉，在上面扣一件碗钵类，既节省空间和燃料又提高产量。二是器形特征。西夏瓷器形品种繁多，包括陈设器、观赏把玩器、日用器、建筑构件等。其中剔刻花扁壶、四系瓶、帐钩、纺轮、牛头埙独具特色。扁壶从早期到晚期一直生产，制作精美，是其他窑口所不见的，是西夏瓷中最具代表性的典型器。三是装饰技法和题材。其技法有刻釉、刻花、刻化妆土、剔刻化妆土及少量印花和白釉饰黄褐彩等。剔刻花技法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极少看到修刀痕迹。采用开光装饰瓷器是西夏瓷最突出的特征。开光是古代祖先把对光的认识与感情以艺术手法进行表现，最早在北宋出现。在西夏瓷中壶瓶罐碗盆钵无所不用开光，比例之大其他窑口所没有。而且开光形制不拘一格，有菱花形、连弧形等。开光全部采用剔刻技法，即开光内剔刻去花纹以外的地，露出浅色胎，开光外划满斜道纹或海水纹。突出的开光内花纹有浅浮雕之感，艺术效果极佳。西夏瓷的装饰题材丰富，有人物纹、动植物纹、线条几何图案纹及反映党项民族习俗的纹饰，还有少量西夏瓷用西夏文字及汉文字装饰。植物纹以牡丹花最多。

西夏瓷的微观特征。一是胎。其胎土就地取材于煤层中学名为石泥岩的物质，烧成后呈深浅不一的灰白色，有时施化妆土或护胎釉；胎质较粗松，由于窑温不高或不匀，所以烧成后瓷化程度高低不一，大多瓷化程度比较低，在显微镜下能看到煤矸石或粗细砂砾。二是釉。釉色有黑白褐绿等，以黑白为主。大部施釉较薄，在凹凸处有露胎现象。在显微镜下可看到气泡全部破灭，形成土沁点和黄白色结晶瘢，局部甚至可看到胎质。但也有少量施釉相对较厚的精细瓷，在显微镜下能看到少量土黄白色浑浊老化的气泡。

第四，研究认定西夏官窑和官窑瓷。

西北是铁铜等金属矿藏稀缺的地区。作为一个在西北边陲统治190年历传十代相对稳定的割据政权，西夏官方对瓷器的大量需求是肯定的；封建特权对奢侈生活的要求同样体现在精美的瓷器上。事实也是如此，西夏王陵精美的建筑构件，灵州窑址出土的釉面晶莹剔透、宝光四射的瓷片，早年黑水城出土被英俄探险家掠夺而流失于国外的西夏瓷精品，藏家手里出土或传世的精品，其中许多都不是普通的日用器，同大量的民间日用瓷有着本质的区别，其中不乏陈设器和供把玩的精品。这些事实不仅推翻了西夏瓷无精品的结论，也为我们提出了一个主要课题，即这些瓷器是否是西夏官窑器？如果是，其窑址在哪里？官方用瓷以何种方式运作？是官窑烧制，还是在民窑定制或是官搭民烧？笔者认为以目前的实物看，离兴庆、西平两府最近的贺兰山东麓的插旗口、红瓮井、灵州窑中极有可能至少有一处具有西夏官窑的性质。总之，这些问题的研究和解决，对提高西夏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三、大力整合西夏瓷研究的社会资源

西夏瓷的研究，是一项社会历史文化专题研究的系统工程，应当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整合资源，形成合力，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第一，推动政府重视。

在人类社会现代化发展突飞猛进的今天，历史文化软实力自身的经济价值和对整体经济的推动作用是毋庸置疑的。西夏瓷作为宁夏区域特有的历史文化遗产，是增强本地区文化软实力的独有资源，但是其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并没有引起政府的高度重视。现在的情况是：西夏瓷的研究和推介，民间比官方重视，国外比国内重视。因此我们有必要呼吁各级政府和文化主管部门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从打造区域历史文化品牌，增强本地区历史文化软实力，提高区域国际知名度，改善区域投资环境，促进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高度，去认识和重视西夏瓷的研究工作。把西夏瓷的研究列入社会科学历史文化研究规划，进行专题研究；在每年例行的各种对外经济文化交流活动中举办西夏瓷研究国际论坛，打造西夏瓷研究高端平台，推进西夏瓷研究上水平出成果。

第二，整合民间资源。

西夏瓷的研究和收藏在宁夏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作为最具地方特色的古代陶瓷艺术品，收藏和研究的爱好者众多，在国内和区内知名度较高的大藏家也不乏其人。但是截至目前，收藏和研究还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相互间的交流、沟通、研究和学术研讨开展得很少；多年在实践中形成的认知度和经验缺乏系统的梳理和总结，没有上升到理论上去认证，没有形成合力和共识。宁夏收藏协会领导在今年举办的西夏瓷专题研讨会上明确提出，为推进西夏瓷专题研究，筹备设立西夏瓷专题收藏研究会，得到了与会学者和藏家的一致认可和支持。该组织机构的设立，必将对整合民间西夏瓷研究资源和成果形成巨大的推动作用。

第三，坚持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是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核心。西夏瓷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关键也在于研究鉴定方法的创新和与时俱进。从瓷器的鉴定方法看，传统的眼学和经验已严重滞后，导致许多国家级专家出现走眼误鉴。因此西夏瓷的研究和鉴定也必须走出传统研究和鉴定方法的老框框，以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学习和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可喜的是在这方面我们有近水楼台之便。宁夏收藏协会常务副会长王治国先生是国家认定的文物古陶瓷高级鉴定师、西南政法大学文物物证鉴定研究所特聘专家。他花费数十年精力，在学习考察和研究的基础上，把传统鉴定方法和现代科技手段结合起来，创立了以文物物证痕迹和破解文物DNA密码为核心的六维十八法鉴定方法，得到了专家和权威机构的充分肯定。这是西夏瓷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重要技术资源。因此，从事西夏瓷研究的学者和藏家都应借鉴学习和运用这一全新的鉴定理论和方法。

第四，推进多元化研究交流互动。

在经济社会发展全球化市场化的当代，任何事务的发展都会受到市场规律的制约和影响。因此在西夏瓷研究方面，建立社会化多元化市场化的运行交流互动机制，是保证西夏瓷研究健康持续发展的基础性工作。一是坚持学者藏家民间互动。建立西夏瓷研究、交流、交易网站，打造西夏瓷研究交流、鉴定评估、互动交易的社会化平台。二是加强同各级文物机构和博物馆的互动交流；加强同国内高端艺术品研究交易机构的互动交流与合作；加强同国内外西夏瓷研究学者的互动联系与合作交流；加强同西夏瓷收藏家和收藏群体的互动联系与合作交流；适时开展西夏瓷研讨论坛和推介活动，推进西夏瓷研究交流的多元化发展。三是由宁夏收藏协会牵头，集本区收藏界精英，借助六维文物鉴定研究所技术实力，注册成立股份制中国古代艺术品投资公司。公司以西夏瓷鉴定评估交易为特色，兼营其他各类中国古代艺术品。公司以合作共赢为经营理念，坚持保真、包换、包退原则，为买卖双方留有增值空间并提供鉴定评估推介交易等优质服务，以推进西夏瓷的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