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莽苍苍斋”藏墨赏析

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

王平

墨作为中国传统文房四宝之一，在文人写字作画之时是须臾不可离的。墨的起源甚早，汉代的墓葬已有实物出土，发展到明清之际，制墨名家层出不穷，制墨工艺的发展更是登峰造极。名家所制之墨不仅仅是书写工具，而是变成了一种集书法、绘画、雕刻于一身的艺术品。

“小莽苍苍斋”主人田家英（1922-1966），原名曾正昌，四川成都人，新中国成立前后曾担任毛泽东秘书长达18年之久。工作之余，田家英留心历史，尤其关注有清一代的历史。利用工作出差的机会，收集清代学者书法、信札数百件，另外还有印章、砚台、古墨等文房。

2016年3月，“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法书展在浙江海宁市博物馆开展，共展出藏品72件，以书法作品为主，从明末清初的吴伟业、朱彝尊到晚清的康有为、梁启超，时间跨度达300余年。另外配合书法作品展出的还有印章、镇尺、砚台、墨。本文所介绍的“小莽苍苍斋”藏墨乃是集墨，共32笏，均为长条形，年代基本为清晚期。尺寸相仿，长约7.8、宽约1.8、厚约0.7厘米，分8屉装在“元圃云英”红木匣（图一）内，红木匣长25、宽10.5、高8.3厘米，每屉放4笏墨。现选择有代表性的墨介绍如下：

随园居士袁枚墨（图二），长7.8、宽1.8、厚0.8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行书“随园居士袁枚制于小仓山房”，背面阴识填金隶书“轻胶十万杵”，侧面阳识楷书“徽州程圣文监制”，顶面阳识楷书“烟顶”。袁枚（1716-1797），浙江钱塘人，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清代乾嘉时期代表诗人、散文家，小仓山房乃是袁枚书斋名。文人自制墨在有清一代非常流行，但据周绍良研究，程圣文墨肆创立于清晚期，大约同光年间。所以此墨是否袁枚本人自制墨很值得怀疑，应为后世伪托袁枚名号。“轻胶十万杵”指墨的制作过程中需反复的捶打，“十万杵”是质量的保证。袁枚自制墨另见有“随园老人制”款者。

赵瓯北墨（图三），长7.9、宽1.9、厚0.6厘米。正面阴识填金隶书“赵瓯北作书墨”，背面阴识填金行书“黄山灵气”，侧面阳识楷书“胡开文精选松烟”。此墨或是赵翼向胡开文定制墨，当然也有后世伪托的可能性。赵翼（1727-1814），清代文学家、史学家、诗人，字云崧，一字耘崧，号瓯北，江苏阳湖人，乾隆二十六年进士。赵翼以诗闻名，与袁枚、蒋士铨并称“乾隆三大家”。“胡开文”招牌由胡天柱（1742-1809）创立，胡天柱原为汪启茂女婿，在继承汪启茂墨业以后，于1765年自创“胡开文”招牌。

竹垞朱氏墨（图四），长7.9、宽1.9、厚0.6厘米。正面阴识填金隶书“竹坨朱氏墨”，背面阴识填金行书“黄海松云”，侧面阳识楷书“胡开文精选松烟”。朱彝尊（1629-1709），清代词人、学者、藏书家，字锡鬯，号竹坨，晚号小长芦钓鱼师，又号金风亭长，浙江秀水人。此墨与前文赵瓯北作书墨大小一致，款识类似，且“胡开文”招牌于1765年才创立，此墨由朱彝尊本人定制的可能性不大，应为后世伪托。

冬心先生墨（图五），长7.7、宽1.8、厚0.7厘米，卷草纹边框。正面阴识填金楷书“冬心先生造”，背面阴识填金隶书“五百斤油”。相传“五百斤油”墨为金农首创，由明代程君房“五担入石，缩烟百两”之说而立名。金农（1687-1763），清代书画家，扬州八怪之首，字壽门、司农、吉金，号冬心先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等，浙江钱塘人，布衣终身。“五百斤油”指此墨由桐油烧烟所制，五百斤油说明真材实料，质量有保证。清人徐康在《前尘梦影录》中记，冬心墨赝者最多，平生仅见真者大半段。

四箴堂墨（图六），长7.8、宽1.8、厚0.8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楷书“四箴堂书画墨”，背面阴识填绿楷书“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阴识填金楷书“希禹选烟”，另有填金银梅花两支；侧面阳识楷书“徽州休城胡开文造”，顶面阳识楷书“顶烟”。“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出自南北朝诗人陆凯《赠范晔》一诗。“四箴堂”是北宋著名理学家程颐、程颢为程氏所定堂名。作为程氏后人，京剧名角程长庚曾于同治末年在北京创办过京剧“四箴堂”科班。

宜藿老人墨（图七），长7.8、宽1.8、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隶书“宜疆老人书画墨”，背面阴识行书“晚香堂”，阴识填金行书“疆老七十有九作”，下有菊花三支，分别填金填银；侧面阳识楷书“同治辛未休宁胡开文造”，同治辛未为1871年；顶面阳识楷书“顶烟”。

子鹤方伯墨（图八），长7.8、宽1.8、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楷书“子鹤方伯吟诗之墨”，背面阴识填金隶书“富贵一品”，下填金银山石及牡丹一支，另有填绿秋草一丛；侧面阳识楷书“徽州胡子卿制”，顶面阳识楷书“顶烟”。“胡子卿”墨肆创办者名胡贞权（1832-1909），又名秉衡，字允中，安徽绩溪县人，胡天柱后代。“胡子卿”得名或来自于“子墨客卿”的典故。“胡子卿”墨在晚清墨品中，别具特色，不落俗套。

武林金萌堂墨（图九），长7.8、宽1.8、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绿篆书“武林金莇堂藏墨”，左下填金银梅花一支，背面阴识填金楷书“同治八年仲秋绩溪县署丽卿精制徽墨”，同治八年为1869年；侧面阳识楷书“徽州休城胡开文造”，顶面阳识楷书“选烟”。

静观书屋墨（图十），长7.8、宽1.9、厚0.6厘米，回文填金边框，并有填蓝细框。正面阴识填金楷书“静观书屋藏烟”，“缢湖雪斋氏持赠”，左下“彭城”印章；背面阴识填金楷书“岁寒三友”，下方填金梅花、竹子各一支；侧面阳识楷书“徽州胡子卿制”，顶面阳识楷书“顶烟”。“静观书屋”主人章鹤龄，字子襄，号六峰，晚清诗人，著有《静观书屋诗集》。

酒五经吟馆墨（图十一），长7.8、宽1.9、厚0.8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隶书“酒五经吟馆藏墨”，背面模印竹篱丛菊，分明陶渊明诗意小景，侧面阳识楷书“歙叶熙锟选烟”。恭钊（1825-1894），字仲勉，号养泉，满洲正黄旗，清代诗人，著有《酒五经吟馆诗》，此墨或为恭钊定制。

颂橘山房珍赏墨（图十二），长7.8、宽1.8、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篆书“颂橘山房珍赏”，阴识填金隶书“子谌良友隶古墨南昌朱崇”；背面阴识填金草书“曼陀罗室主人造墨”，中间模印花卉，左下“文”“蔚”印章两枚；侧面阳识楷书“徽州屯镇老胡开文造”，顶面阳识楷书“顶烟”。晚清著名藏书家陆心源在浙江湖州所建潜园，其中一景名日“颂橘山房”，周廷华有诗咏之。曼陀罗室主人，是活跃于清末民初的一位通俗佛教小说的作者，流传的作品有《观音菩萨的故事》《释迦牟尼传》等。

师竹友兰室墨（图十三），长7.8、宽1.9、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隶书“师竹友兰室藏烟”，背面填金竹兰两支，侧面阳识楷书“徽州休城胡开文造”，顶面阳识楷书“顶烟”。邹存淦（1849-1919），字俪笙，号师竹庐主人，浙江海宁人，其所抄之书钤盖“师竹友兰室钞”，此墨或是邹氏定制墨。

大富贵亦寿考墨（图十四），长7.9、宽1.9、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涂金阳识篆书“大富贵亦寿考”，背面阳识篆书“芳郭钝椎监制”，侧面阳识楷书“歙州胡开文造”，“同治甲子冬”，同治甲子为1864年，顶面阳识楷书“顶烟”。“大富贵，亦寿考”出自汉砖铭文，寓意富贵长寿，此墨应为礼品墨，送礼祝寿之用。“大富贵，亦寿考”在绘画瓷器等艺术作品中也经常可以见到。

一品连封墨（图十五），长7.8、宽1.9、厚0.6厘米。正面上部阴识填金楷书“一品连封”，下方模印荷塘鹭鸶，取一路连科的吉祥寓意；背面阴识填金行书“不染淤泥出众芳，绿衣摇曳却炎凉。平生独守清标节，一品连封向帝乡”；侧面阳识楷书“胡子卿精选顶烟按十万杵法制”，“光绪癸未花朝海阳俞氏允吉倩同邑”，光绪癸未为1883年，花朝节在农历二月；顶面阳识楷书“顶烟”。

时令方和墨（图十六），长7.8、宽1.9、厚0.6厘米，有边框。正面阳识隶书“时令方和”，背面上方模印钱币一枚，下方阴识填金隶书“赵氏墨专之一”，侧面阳识楷书“徽州胡子卿制”，顶面阳识楷书“清烟”。此墨或是赵之谦自用墨，赵之谦（18291884），清代著名的书画家、篆刻家，浙江绍兴人，初字益甫，号冷君，后改字撝叔，号悲庵、梅庵、无闷。

焚香煮茗静坐读书墨（图十七），长7.8、宽1.9、厚0.7厘米，有边框。正面阳识隶书“焚香煮茗静坐读书”，背面模印填金梅花一支，上印章两方，分别是“陈”“竹斋”；侧面阳识楷书“徽州休城胡开文造”，顶面阳识楷书“顶烟”。

古隃麇墨（图十八），长8、宽1.9、厚0.8厘米，有边框。额有嵌珠，正面阴识填金行书“古喻麇”，隃麇是陕西地名，东汉时产松烟墨，后世制墨，以喻麇代称，表明历史悠久。背面模印涂金蝉一只，下方阳识行书“艺粟斋主人仿方于鲁法制”，侧面阳识楷书“徽歙曹素功尧千氏制”，顶面阳识楷书“超顶烟”。“艺粟斋”是清代曹素功墨庄字号，方于鲁乃明万历年间歙县著名墨工。曹素功（1615-1689），清代四大制墨名家之一，原名圣臣，号素功。曹氏制墨，子孙相继，乾隆年间，其六世孙“曹尧千”所制墨品被奉为曹氏之冠。

天衣阁墨（图十九），长7.8、宽1.8、厚0.8厘米。正面阴识填金草书“天衣阁”，背面阴识填金草书“古凤手造”；侧面阳识楷书“徽州胡开文按易水法制”，唐五代时期，河北易州有制墨良工，后世以“易水法制”表明所制之墨质地优良。顶面阳识楷书“选烟”。

写经墨（图二十），长7.8、宽1.8、厚0.8厘米，有边框。正面阴识填金篆书“写经”，背面阴识填金隶书“无畏居士敬造”，侧面阳识楷书“徽州胡开文按易水法制”，顶面阳识楷书“选烟”。周肇祥（1880-1954），字嵩灵，号养庵，别名退翁，又号无畏居士，浙江绍兴人，民国初年曾任湖南省省长，此墨或是周肇祥定制。

端溪何氏墨（图二十一），长7.8、宽1.9、厚0.7厘米。墨为书卷形。正面上端阴识填蓝隶书“墨磨人”，下方阴识填金楷书“端溪何氏选烟”，钤“勋臣”章，下右阴识填绿楷书“重光协洽季春”，“重光协洽”是古代纪年法的一种异称，对应的是辛未年，应为1871年。背面上端阴识填绿篆书“梅雪图”，下方模印山石梅花，一人头戴斗笠，骑马而行，旁阴识填金楷书“徽州胡开文制”。顶面阳识楷书“顶烟”。

崇阳可权雷氏墨（图二十二），长7.8、宽1.9、厚0.7厘米。墨为书卷形。正面上端阴识填蓝隶书“墨磨人”，下方阴识填金楷书“崇阳可权雷氏选烟”，鈐“可权”章，阴识填绿楷书“光绪庚辰花朝制”，光绪庚辰为1880年，花朝节在农历二月。背面阳识隶书“爱庐山馆书画墨”，阴识填金楷书“徽州胡子卿制”。

“小莽苍苍斋”所藏墨虽非历史上之名品，但也是精工细制之作，代表了晚清文人自用墨和礼品墨的水准，与“小莽苍苍斋”所藏法书、信札交相辉映，展示了这一时期的文人意趣。

（责任编辑：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