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蒋赐棨进呈掐丝珐琅御题诗山水琮式瓶赏析

清乾隆蒋赐棨进呈掐丝珐琅御题诗山水琮式瓶赏析-中华文物典藏之珐琅器与碑帖

陈颖

2015年2月，山东某收藏家从欧洲拍卖行拍回一对蒋赐棨款掐丝珐琅乾隆御题诗山水琮式瓶，因查到蒋赐棨为常熟人，遂向笔者求证并发来该瓶图片。见到器物图片，除确证该瓶时代特征明确，没有异议外，亦为其精湛技艺所惊叹。该瓶造型为四方玉琮式，红铜胎质，高约30厘米。这对瓶中的一面均以掐丝与珐琅色釉相结合技法制作了一幅对称的青绿山水图画案，且在图的上半部各有一首诗。经考证，二首诗均为乾隆皇帝御题诗文，其一为五言：“结屋乔林下，虚檐古帙披。翻篇风代手，照字月当眉。或是欧阳赋，不然宋玉词。清光人飒影，故与弄参差。”下署“御题诗”，钤“臣”“赐棨”二枚印章。其二为七言：“云气滃濛山势苍，流泉坐俯树阴旁。茅庵童子烹茶候，拾得松枝发火香。”下署“臣蒋赐棨敬书”，钤“臣”“赐棨”二枚印章。二诗书法皆为隶书。该器制作极为精美，其构图以《结屋乔林下图》《山阴烹茶图》为范本，在红铜胎质上，以金丝勾勒山水人物、花草树木及屋檐栏杆内填入各色珐琅而成。冈峦起伏，远山叠嶂，在群山峻岭中，数幢亭台楼阁拔地而起，四周白云袅绕，气势雄浑，美不胜收。上端御题诗文制作，亦为掐丝阴刻填金而成。在瓶底正中，錾刻去地阳文“乾隆年制”年号款。整器给人以金碧辉煌、雍容富贵之感。

蒋赐棨，江苏常熟人，出生于清代官宦世家。据《清史稿》《常昭合志》等记载，其祖父蒋廷锡官至清雍正间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明史》总编辑。父蒋溥，廷锡长子，雍正八年（1730年）二甲一名进士，官至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蒋赐棨为溥仲子，字戟门，幼喜读书，稍长即参与管理家政。于乾隆年间以父荫任云南楚雄知府，先后历任两淮盐运使、山东盐运使、仓场侍郎、户部右侍郎、顺天府尹、户部左侍郎等。从其历任朝廷经济和皇城顺天要职以及被授予世袭一等轻车都尉、赏戴花翎等荣誉，以及在嘉庆六年（1801年）以世职派往乾隆皇帝的陵寝裕陵守护来看，是受到乾隆、嘉庆两朝皇帝信任和重用的官僚。

关于珐琅器，是13世纪由陆路传入中国的，在明代就有大量掐丝珐琅产品的出现。而一种叫做铜胎画珐琅的器物，则是由欧洲传教士或商人在清朝康熙年间从海路带入中国的。康熙皇帝对这些从遥远的法兰西运来的精美鲜亮的铜胎画珐琅器物非常喜爱，他邀请法国画珐琅的艺人进入内廷造办处，并要求他们传授画珐琅的技艺。意大利耶稣会士郎世宁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来中国时就携带一批珐琅器作为赠礼。由于康熙时期铜料紧缺，康熙曾一度要求研制以瓷胎代替铜胎的珐琅器。雍正时期继续有珐琅器的制作。到了乾隆时期（1736～1795年），由于社会安定，经济文化繁荣，各类手工业获得了空前发展，其中掐丝珐琅器的制作在宫廷和民间均十分流行。由于乾隆皇帝本人对掐丝珐琅烧造的重视和严格要求，使得乾隆时期的作品在继承康熙、雍正制作工艺的基础上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其主要体现于：一是使用了既容易锤打又能使珐琅釉牢固附着于胎体上的红铜。二是釉色种类更加丰富，由数种颜色发展到十多种颜料。从红、黄、蓝、白、黑中分出深浅外，又有藕荷、葡萄等。特别是以金叶配合镪水、硵砂炼制而成的粉红色珐琅釉大量运用于掐丝珐琅器上。此时器物，一叶一色，釉面匀净艳丽，填色饱满，胎釉结合紧密，表面呈现蜡质带荧光的光泽。三是器物种类繁多，造型千姿百态。既有宫廷陈设品和宗教用品，也有文房用具及生活用品。同时，仿古器物大量增加。如皇宫内各个宫殿为陈设和观赏需要所制作的各式炉、罐、瓶、壶、樽、屏风等；宗教祭祀用的五供、八宝；仿古三代钟鼎彝器；文房用具笔架、砚台、水丞、墨床、镇纸等。乾隆掐丝珐琅器以图案装饰为主，构图有开光、缠枝、通景等。题材广泛，除传统缠枝图案外，还大量使用花卉、动物、吉祥及宗教等纹饰，可说纹样繁复、极尽工巧。而用掐丝表现绘画作品则是乾隆时期掐丝珐琅的一个创新品种。目前所见传世乾隆时期挂屏、屏风、壁瓶、瓶件等陈设观赏器，具有掐丝山水人物、田园风光、龙凤花卉相结合的图案纹饰，主要有当时宫廷画家所画山水人物、楼台亭阁等作品，配上乾隆御题诗。这些御题诗除乾隆本人御笔外，很多是由永璇、于敏中、董诰、梁国治等皇亲重臣书法家所书写。当然，也有一些器物可能是臣子们精心制作后进贡给乾隆皇帝的。

关于上述琮式瓶，其出现的背景以及究竟属于何种性质，笔者认为非常值得研究。第一，蒋赐棨在乾隆时期的最高职位是顺天府尹和户部侍郎，虽然继承家族传统善书画，但并非如同时期的于敏中、董诰、梁国治一样为大学士身份及著名宫廷书画家。宫廷造办处在制作掐丝珐琅器时似乎也不太可能请他书法御题诗于上或使用其书法。非常巧合的是，在2014年5月25日香港四季酒店举行的罗芙奥香港2014春拍卖会上，有一件传为意大利军官家族旧藏清乾隆紫檀御题诗嵌玉璧座屏，高33.2厘米，估价达600万至800万港币。该屏以紫檀木雕成，屏心正中嵌玉璧，背面镌刻隶书填金“御制玉璧诗”一首并落款“蒋赐棨敬书”和印章。另有2015年1月11日江苏某拍卖公司的景泰蓝专场拍卖会上，也出现了一件蒋赐棨款掐丝珐琅乾隆御题诗山水挂屏，纵48.5厘米，横69.5厘米。图案亦为《山阴烹茶图》，以金丝勾勒山水人物、花草树木内填各色珐琅而成。阴刻填金御题诗内容与上述第二件琮式瓶之七言诗完全相同，落款为“御题《冈峦松影》”，钤“臣”“赐棨”二印。从以上情况看，说明存世多件蒋赐棨款文物。第二，乾隆皇帝在位60年，加上做太上皇5年共65年。深受其父雍正的影响，非常崇尚祥瑞。从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和沈阳故宫博物院的祥瑞器物来看，自乾隆三十年（1774年）后，献瑞者络绎不绝，他也津津乐道，不断作诗以颂之。有时还特地召集大臣命题作诗，借以为其歌功颂德。如乾隆三十九年有人献上一件直径达一米的天然灵芝，其非常高兴，请造办处做成灵芝插屏，并作御题诗一首。随即又召来刘统勋、观保、董诰、于敏中等几个近臣要求每人和其韵作诗一首，诗成称旨后，亦皆制成诗屏。而从现存故宫档案中所记载部分清宫进单亦可见一斑。例如：“乾隆四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奴才和琳跪进天然瑞芝成座。”“乾隆五十年四月二十六日，仓场侍郎臣蒋赐棨跪进瑞芝屏成件。”“乾隆五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奴才宝琳跪进天然瑞芝两座，只收一件交静宜园。”“乾隆五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湖北巡抚福宁进瑞芝成件，交热河。”值得注意的是，从上述记载中，我们能够知道在乾隆时期，至少乾隆中晚期起一些朝臣和地方高官向乾隆皇帝进呈亦即进贡其喜爱的器物是常有之事，而进献灵芝只是其中的一例而已。同时，也知道进献物品基本上是已经能够陈列或悬挂的成器，并且在乾隆五十年，蒋赐棨曾进贡过灵芝摆件。因而，从器物形制及御题诗内容分析，大体上能推定那一对掐丝珐琅御题诗琮式瓶与上述某拍卖公司景泰蓝专场所出现的山水挂屏可能都是蒋赐棨制作的向乾隆皇帝进御之器，且可能制作于同一时间。

一般来说，乾隆时期的掐丝珐琅器制作分别有宫廷造办处、广州和扬州三个地方。宫廷造办处所制掐丝珐琅器，不惜工本，镀金光亮、厚实、富丽堂皇。而广州、扬州制品镀金较薄，尤其是扬州的掐丝珐琅用金成色与火度次数不足，造成亮度相对较差。往往在器物的口沿、肩腹部装饰有摩羯、螭龙、螭虎等图案。该对琮式瓶虽然历经三百余年，但镀金仍然光亮，珐琅釉质十分莹润。此外，瓶的口沿颈部图案正是以摩羯作为装饰。因此，基本可以断定为扬州工艺师按照蒋赐棨所提供的诗画范本而倾心制作。

蒋赐棨祖父及父亲分别为雍正、乾隆时期入阁拜相的大学士和重要辅臣，并且他亦以父荫授官，历至仓场侍郎、户部侍郎、顺天府尹等要职，可谓皇恩浩荡。乾隆皇帝对其甚为重用。如乾隆三十八年六月间，蒋时为顺天府尹，乾隆皇帝为编纂《旧闻考》一书，下谕曰：“着福隆安、英廉、蒋赐棨、刘纯炜选派所属人员，将朱彝尊（《日下旧闻》）原书所载各条，逐一确核。凡方隅不符，记载失实，及承袭讹舛，遗漏未登者，悉行分类胪载。编为《日下旧闻考》。并着于敏中总其成。每辑一门，以次进呈，候朕亲加鉴定。”乾隆皇帝不仅在文治武功上具有卓越才能，而且酷爱文学艺术，喜欢写诗。他的《御制诗五集》达四万一千余首。蒋赐棨既然受命为乾隆皇帝搜集编辑《四库全书》史料，必然也曾参加过命题作诗。因此，此对掐丝珐琅御题诗山水琮式瓶应该是蒋在应召作诗后，通过扬州作坊制作后进贡，以答谢乾隆皇帝之恩宠。从目前各大博物馆的藏品资料来看，此类掐丝珐琅琮式瓶传世稀少，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

（作者单位：常熟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