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大师
周漠
天堂里又多了一位智者,玉雕大师姜文斌。
之所以说姜大师是智者而不是单纯的艺术家,源自于我自身的感受。与大师相交十几载,所历事事每每忆及,无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十六年前,我的老师曲石先生在北京报国寺举办了首届“中国收藏家协会民间玉器收藏展”,征集来的展品都是古代玉器,洋洋洒洒200余件,办个展览已是够了,但老师认为单单是古代玉器并不能展现中国玉器的全景,当代玉雕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于是找到姜大师,请他支援一些展品。姜大师言无二话,当下请我们玉委会的工作人员去他的工厂随便捡选,挑完后跟车送至展厅。我是第一次领略到大师侠风义骨的性格,也是在这些精美绝伦的玉雕作品中,感受了京作玉雕突破传统,而又能传承有绪的风貌。
在这里要多说一句,上世纪90年代,国营的北京玉器厂日渐式微的时候,姜大师是最早把京作玉雕带入市场重获新机的;京作玉雕第三代的传人里,与宋世义、袁广如等同获“国家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并享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姜文彬是最年轻的一位。
多年以后我到东西方拍卖公司谋职,承蒙领导器重,当届便组织了一场玉雕精品拍卖会,征集拍品时,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姜大师,无外乎还是请求支援。彼时姜大师的工厂已经从龙潭湖搬到了十里河外,约好时间后,电话里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具体地址,还不忘叮咛再三。等我寻到厂房,入客厅还没坐稳,姜大师已经端着茶水笑盈盈地走进来了。
那次拍卖很成功。姜大师提供的拍品全部成交,除了作品选材精良、制作精美以外——2012年的市场,姜大师按1995年的成本给定价,还能不成交么?
去年秋天最后一次见到姜大师,还是在工厂的客厅里,一位玉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据说产自异域的宝玉石,观之色泽灰蓝,沉甸甸的有酒瓶大小,质地和玛瑙相似,表面遍布大大小小的坑洼斑点,不规则,又深浅不一。玉商请姜大师设计个题材能否雕刻,大师略沉思,拿起笔来勾勾点点,不多时,就在玉料上画出了一幅“群蚁移山图”,利用玉料天然的斑点加以工艺,玉石的颜色又恰好和青黝的大山相似,连驳杂草石都描摹得入木三分,只这片刻之间仿佛神来之笔,观者无不骇然。
姜大师一直是京作玉雕,或者说是宫廷玉雕矢志不渝的传承人。京作玉雕费料费工,瓶炉花薰等薄胎掏膛、活环镂空的工艺必须有十足功底,否则稍有不慎则前功尽弃。年轻人愿意学的已经少之又少了,可姜大师不以为然,他说:玉器,不光是玉,还得是器,器就是器皿,老玉器行叫瓶素活,做玉得成器,跟做人一样。
我时时还会想起姜大师的这句话,多年来受益匪浅。姜大师是老北京的回民,家中挂着经朵,克己奉斋。人无常了,也就认主归真。大师一路走好。